叁

作为政教老师必备的一个技能就是走路无声无息，杨芸深谙其中的方法，游荡在晚自习的走廊上。

此时看书看的正入迷的张希希丝毫没有察觉悄然而至的教练，书上的内容是如此的令人着迷以至于杨芸不得不跺脚提醒她。正看得酣是身边突然来了一个人，吓得张希希一激灵，慌忙把书推进自己为藏的很好的桌肚里，站起来低头看着摆在明面上的《语文·必修二》。

“《速度快速训练法》？我是该夸你认真训练呢，还是该批评你晚自习不认真学习啊？”杨芸淡然的抽出藏的十分拙劣的书。

从小到大都十分听话的乖宝宝张希希同学满脸通红也没憋出一句话来，就一直盯着桌面上的《语文·必修二》，似乎隔着封面能看见里面的《离骚》。

书自然是被收走了的，不过临走的杨芸敲了张希希一下脑袋，悄悄耳语了一句“这都能被发现，没那技术就别看了”。

照常上课，照常训练，只是做好接到扣分条准备的张希希并没有等来该有的批评，悄悄问了班长，原来根本没有自己的扣分条。这下觉得自己给老师添了麻烦的张希希更不敢看杨芸了。

心思重的孩子总是想的很多，小小的脑袋里充满着问号，而没心没肺的孩子依旧没心没肺。下午的阳光透过体育馆的大玻璃窗，撒下暖洋洋的气息，刚刚做完一组核心的队员们围着杨芸说话，试图转移教练的注意力就会让教练忘记还有两大组训练的事情。

都是从运动员过来的，孩子们无伤大雅的偷懒杨芸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训练量是固定的，没完成就只能占用之后的休息时间，这点小聪明就陪她们玩一会儿。只是一贯必须比别人多做出两组的张希希今天似乎也有点不在状态，吃力的做完规定的数目就蜷在一边，也不过来搭话。

“希希你怎么了？”

“老师我没事。”

“芸姐她特殊情况了！”早就在更衣室看见张希希疼的不行的队友看不过去替她抢答了，“自从咱开始训练，我就没看她请过一回假。”

“真的真的，芸姐，每次她特殊情况她都跟咱们继续训练。”

姑娘们的七嘴八舌让杨芸轻轻的蹙了蹙眉，自己是不是给这孩子的压力太大了？“希希你要是不舒服就先回班里去吧，训练不差这一天。”

“就是就是，我们也都没好好练，你不差这一天。”

只觉得自己不够好还给杨芸添麻烦的张希希哪里肯听劝，固执地摇了摇头，“我没事老师。”

劝也劝不走，说也说不行，杨芸也没了办法，只好让她不回去也只能坐在自己身边不许再练了。开玩笑，特殊情况练核心，真给孩子整出病来可是一辈子的事儿。

世界上可能真的有“墨菲定律”的存在，接到于磊电话时的杨芸正在前楼写着马上要交的教案，“张希希肚子疼闹着要回寝室呢”一句话让杨芸一抽冷放下笔跑到主教学楼。

本着自己队员自己教练好管的原则，在遇见队里的队员出问题时，所有教练都十分默契的找孩子的主教练。何况这张希希又是被不怎么爱对队员上心的杨芸念叨好几次的孩子，她一说肚子疼得受不了了，于磊第一反应就是给还在学校的杨芸打电话。

而窝在值班室椅子里的张希希此刻心情复杂，甚至十分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再忍忍。出来转悠好几趟就是为了确认杨芸不在了再出来请假，怕给杨芸添麻烦，结果倒还是因为于磊的好心让杨芸抓了个正着。

杨芸赶到值班室的时候，张希希正痛苦的蜷缩在角落的椅子上，门外听不见于磊说了什么，只是看张希希的表情并不是很想继续听下去了。

“麻烦你了磊子，我这就带她回寝室。”杨芸拉起张希希知会了一声。

教学楼和寝室只隔了一个田径场，昏暗的路灯下，张希希觉得平日很熟悉的田径场今天突然变得很长很长，杨芸的手很暖，只是张希希心里不知道别扭着什么，只觉得回去的路太慢了。

杨芸感受到身后孩子有些僵硬的手心，以为孩子太疼了，可以放慢了脚步，谁知道孩子更僵硬了。捏了捏冰凉的小手，这孩子别扭的性子还真像这个年纪的自己。

身边有很多人环绕的人从来没办法用力拥抱任何一个人，因为他的身边会充斥着很多其他的人。但两个同样孤独倔强的心却可以紧紧相拥，因为只有彼此才真真走进了对方内心。杨芸是过来人，为师为长，她都很心疼这个和自己当成如出一辙的孩子。孤单且倔强，骄傲且拼命。

把孩子安置在被窝里，又不顾她的反抗塞给她两个暖水瓶，坐在床边轻轻磨挲着她的小肚子。“希希，我们俩唠唠嗑吧。”

不容置喙的语气没有得到答复杨芸也不恼，手下的小肚子在磨挲下开始慢慢温热，只是下面的小人儿却一直强硬着。

“噗嗤”，杨芸笑出了声，“你就那么怕我吗？平时训练我那么严肃吗？”

“不是不是，我…我怕给您添麻烦……我训练成绩也追不上她们，我还上课看小说麻烦您帮我瞒着，我……”

心里的话一旦打开了一个口子，就兜不住了，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儿秃噜出来，眼眶红红的像只被人欺负的小兔子似的看着杨芸。

“追不上她们就努力呗，这么短的时间内补她们六七年的训练成果，要真是成功了那才奇怪了呢，”眼前的孩子果然心思很重，看来入队测试那次的打击有些打了，“你现在能和她们旗鼓相当已经很不错了，你问问她们，现在谁和你跑敢不拼全力？”

“可是我……”

“你想超过她们，有竞争意识是好事，但是不能不顾自己的身体啊。有些时候为什么她们偷懒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人是有自我保护意识的，在身体极限疲惫的情况下她们会潜意识的保护自己，防止因为疲劳出现损伤。从开始训练到现在你胫骨疼过吧，脚踝疼过吧，如果真的造成了不可修复的损伤，那你别说继续训练了，就是正常行走跑跳可能都有问题。至于给我添麻烦——你，是，我，队，员，我对你负责是应该的。”

从开始训练到现在的变化张希希心里也有数，只不过每次进步一点点的欣喜都会被可以做得更好而冲淡，越是进步就越是想要更优秀，越是求而不得就想要逼自己更狠一点。杨芸的话句句打进了张希希的心缝儿里，被认可，被肯定，被关注，在全军事化管理的寄宿制高中，张希希找到了家人在身边的感觉。

“老师我知道了，我会继续努力的。”

温柔的敲了一个栗子在张希希头上，“笨蛋，我是让你注意休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