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等权利

隐藏了这么久的辛秘被疆姜用平淡的语气说出，分明是指责的话，却因为她温和平淡的语气，字字句句都变成软刀子。

若能奋起一吵，倒也算舒了口气。

可偏偏吵不起来，且昊辰还能深切体会到对方说的有理时，眼眸中有了更为明显的情绪波动。

他能不能不是一个问句，是没有发生的荒谬畅想，没有回答的必要。

更何况木已成舟，当年的做法只是各为其政时他能想到最简单的方法。

在当时那个背景下，当时那个环境，总得有人做选择。

他也不想的，可是两军对战在即，当年的柏麟无法拉着三界苍生的安危做赌注，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只是物尽其用，用了最简单的方法罢了……

事实也证明这个方法最好不是吗……

疆姜。通向真理的路并非只有一条。

疆姜。更何况还是条狭隘的路。

对面的疆姜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在逃避什么，又淡淡补了几句。

疆姜。帝君从不好奇罗喉计都同帝君当日要说的事情是什么吗。

那日赴约，并非柏麟一人心中藏着事，罗喉计都也携了一件大事来。

只是还没张口，就再也没站起来。

疆姜平静地望着昊辰双眼，宛若一个历尽沧桑的老者般睿智，又仿佛一个未经世事的孩童般纯真。

一双眼，盛满了世间百态。

却又润如春雨，永远给人留有一线余地，送来名为希望的情感。

可此刻说出口的这句温言，分明无悲无喜，却让昊辰如坠冰窖。

她说。

疆姜。议和。

昊辰双目圆睁。

疆姜平静如初。

疆姜。没有战争，你们就不再是敌对的立场，必须要添杀戮了。

疆姜。他想解决问题。

疆姜。而帝君，解决了他。

平铺直叙的话，却锋利更甚尖刃。

字字句句都往昊辰的喉咙口扎。

直白温和又无情的将昊辰从来都刻意不去想起的往事以残忍的方式，跨越千年，摆在眼前。

昊辰我不信……

分明已经攥紧了拳，可昊辰还是撑起了个十分平静的面容，试图压下语气中的波动。

昊辰修罗一族生性残暴，议和这种权宜之计无异于饮鸩止渴！

因为这句话，疆姜面上的表情终于有了改变。

她轻轻一笑，像是觉得真的好笑，又像是带着嘲讽。

疆姜。长久以来高高在上的生活已经让帝君远离人民，看不见芸芸众生，迷失了本心。

从听说这个人一直到方才打交道，疆姜对柏麟帝君的做法都并非完全赞同，但心中知晓他也有自己的立场，所作所为虽说令人费解，但并非完全不能理解。

可是听他这明显充满优越感且一棒子打死的观点，疆姜有几分生气。

疆姜。修罗一族有生性残暴的先决条件，所以修罗一族上下都要赶尽杀绝。

疆姜。妖族有用歪门邪道之法修炼的例子，所以所有妖族都必须除之而后快。

疆姜。那人族呢？

疆姜。人生百态，为了生存挣扎的人不在少数，荒年饿殍遍野时，惑乱朝纲视人命为草芥，易子而食之人是否也是罪大恶极？

疆姜。为了一己私利痛下杀手，买卖人口，奸，淫，妇女，这样十恶不赦之人难道在少数？

疆姜。所以按照帝君的看法，人也是恶的，所有人也都应该被剿灭。

疆姜。那么，神仙呢。

疆姜眉头微蹙，双眼写上质问，将天规摆出来，身上透出肃穆之气。

疆姜。我不知晓帝君所掌管的天界是何种规定，可疆姜所了解的天规，没有任何一句话写明，因为这个族群存在恶性，便要覆灭一整个种群。

天道无情，不是天道不讲情，而是天道公正，不会为情所困，不会为情所左右。

天道无情并不残忍，反而是公平。

无情的公平。

对所有事都一视同仁。

疆姜。可帝君因为不够公正的一视同仁而间接造下的杀孽，却是切实存在，明白违反了规制的。

其实天规并没有细化到对每一件事情都有分析，也并没有琐碎到什么事情都管，天规也并不是完美的，有时候还存在滞后性。

天规，从某种角度上只是规制了这世间生命生存的最后底线。

它无法让大家都获得极为幸福的生活，但却可以让每个生灵都享到生存的权利。

疆姜将天规上的那句‘生而平等’点出来，放大了，印在桌子上。

疆姜。帝君的立场没有问题。

疆姜。疆姜手上也并非净如白纸，是染过血，有过杀戮的。

疆姜。若是两族开战，我身为有战斗能力的神仙，身先士卒义不容辞，战场上各司其政，你来我往，不谈隐情。

疆姜。可是帝君，处置生命时，却不能用连坐的方式。

疆姜。无论人，妖，仙，鬼，修罗，魔族，哪怕一只兔子，一匹狼，一棵草，都有同等生存的权利，有救无类，应具体分析后，择其不良而改之，导未作恶者向善。

疆姜垂下眸子，肩膀瞬间放松，显得有些颓败，整个人透露出无尽的悲伤。

疆姜。若不是在战场，即便身为神仙，代掌三界，我们仍旧不能以固有思维评判一切生灵。

疆姜。帝君。

疆姜。有杀无类的一视同仁，才是真的无情。

看着一言不发的昊辰，疆姜有些失望。

即便她是少数知道具体内情的人之一，也十分不解柏麟帝君当年的做法。

可在心中，疆姜仍旧为这位真心心向苍生柏麟帝君留有一份崇敬。

他也是司法之神，有旁人无法理解的考量。

可是今日当面会谈，疆姜忽然觉得，眼前这位装着神仙心的凡夫俗子，不似她想象中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