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禾汀是在一个暖阳旭旭的日子里醒来的，算算时间，她睡了半年之久，黎醉辞了学校里的工作，每天寸步不离地照顾他，连办公都是在病房里完成的，黎旭艺考以全国第十四的成绩考上了传媒学校，出众的外貌已经让他收到了许多经纪公司抛来的橄榄枝，这天黎旭看着邮箱里源源不断的邮件，一脸愁容地来找他哥。

“哥，你说我到底该不该签公司？”

黎醉正在写稿子，《TU》改变了风格，他看到了禾汀的“桃子”微博，她从小到大的经历，她所有开心的委屈的，她所有爱上他之后的心事，用一种温柔，慢慢来的文笔，用旁观者的角度，轻声讲述着这些故事，好像这些故事都不关她的事。但他决定把这个写下去，改了路线的《TU》销量很好，但工作也忙了起来。

黎醉打完最后一个字，接了他的电脑来看，突然就听见黎旭大喊。

“哥！嫂子醒了！”

禾汀眼神迷离，不适应光亮，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影渐渐清晰，记忆也断断续续地出现在脑海。

医生仔细地给禾汀检查了身体，确定没什么问题之后黎醉才放心下来，黎醉握着禾汀的手，因为躺的久了手脚会僵硬浮肿黎醉还特意去学了一套按摩的法子，一滴滚烫的眼泪落在她的手上，禾汀眨了眨眼睛，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动作笨拙又缓慢，黎醉顿了顿，随即把眼泪擦走，笑着说：“小姨刚回去准备午饭，我去给小姨打电话告诉她，你好好休息一下，不着急。”

听到小姨，禾汀说不出话，偏了偏头看向他，大眼睛里都是疑惑。

“你睡了多久小姨就来了多久，我们很担心你，每天都盼望着你能醒过来，还好盼到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下来了，黎醉感觉自己变得越来越婆婆妈妈了，恨不得有很多话要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转身开门走了出去，黎旭在门口等着见着他出来，一脸的惊奇：“哥，你哭啦?”

被黎醉敲了回去，一脸严肃：“进去陪着你嫂子，我去打电话。”

黎旭撇撇嘴，抱着脑袋进去了，禾汀正要爬起，黎旭慌得急忙过去扶住她，禾汀没用多大力，黎旭倒是出了一身的汗。

禾汀不说话，黎旭闲不住，憋了许久话匣子还是打开了：“嫂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禾汀没有说话，眼睛空洞地看着窗台边的盆栽，长得正好，颜色鲜艳欲滴，阳光打在上面，一片安静祥和，禾汀的脑袋里一片混乱，一段又一段，好像发生了许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嫂子，你不知道你都已经睡了半年了，之前我在集训什么都还不知道，后来我集训结束了我去找我哥，我在门口呆了一晚上也没等到你和我哥回来，我哥的手机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占线，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我才遇见了一个阿姨来开门，这才知道你出事住院了。”

黎旭手搭在床边托着脑袋，看禾汀的眼睛一直盯着那边的盆栽，黎旭过去拿一盆过来，递给禾汀：“这是多肉，生命力极其顽强，随便把它放在一块土里它就能生长，之前医生说房间里放点绿色植物有助于你的恢复，我哥特意差了我去买的，跑了好远挑了好久才挑中的。”

禾汀接了过来，多肉长得圆润饱满，绿葱葱的，看过去生机勃勃的，禾汀的手刚一抚上那叶，手指溢出了血，一根细细小小的刺镶在了肉里，黎旭赶紧把那盆栽拿了过来，放回原位，恰巧黎醉进来看见这一幕，黎旭连忙低下了头，黎醉抓住了禾汀要收回去的手，细细地把那根刺挑了出来，禾汀打量着他，把手收了回来，小声地开口：“都扔了吧，看着糟心。”

安漾停了工作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禾汀却不为所动，好像看不见任何人听不见任何话，靠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看着输液瓶，直到最后一滴滴完，护士进来拔了针，禾汀把目光收回来，四周打量了一下，最后落在了安漾身上。

“四千五百二十四。”

“什么？”

“刚刚那一瓶，滴了四千五百二十四下。”

过了一个星期，禾汀出院了，可情况并不好，情绪暴躁不可控，时不时地就放声大哭，哭到整个人都晕过去还是停不下来，时常会摔东西，尤其摔玻璃制作的，有一次锋利的切面已经刺进了皮内，鲜血已经溢出正逢黎醉进来，一把夺了过去，房间里便没了这些东西，有的时候又很安静，会黏着黎醉，钻进他的怀里便也不肯出来，会安慰他，会抱着他一宿一宿地讲话，说过的没说过的全都说了一遍。

“阿醉。”

禾汀睡到了下午，房间里黑漆漆的一片，禾汀醒来没有看见黎醉顿时慌了神，眼泪停也停不住，听到动静，黎醉匆匆从洗漱间出来，头发还滴着水，禾汀一见他便跑过去张开了手，黎醉把她抱起来，轻拍着她的后背：“我在呢。”

禾汀动了动抱着黎醉的手紧了紧，头埋在他的肩膀上，闷声喊他：“黎醉，你会不要我吗？”

“不会的，我不会不要你的。”

禾汀蓦地稳上了他的唇，闭着眼流泪，睫毛轻颤。

黎醉不知道，这可能是他们的最后一次。

禾汀睡在他的怀里，美丽恬静。

“小汀，我知道我很懦弱，没有担当没有出息，我很愧疚，如果不是我便也不会发生这些事，你也不会遭受这番苦。你说的对，我是利用着钟寒讨好我的父母，你问我那是我的父母我为什么要这样费尽心思，但正因为是父母我才讨好。小的时候我犯了错，把小旭弄丢了，那时我八岁岁，小旭三岁，找到小旭的时候是两年后的事，小旭一个人坐在大街上，瘦骨嶙峋，手上捧着一个沾满了灰尘的馒头在啃，其实能找到小旭已经是万分幸运，后来小旭在医院休养了五年，这也就是为什么小旭比他同学大了这么多岁的原因，我以为我懂事，爸妈独爱小旭我也不在意，我知道我终究是对不起小旭的，可是后来有一天爸妈说带我出去玩，我不去，小旭还在医院休养，我去陪着他，我没想到这一次是他们计算着把我丢掉，半年后他们来接我，和我说让我体验一下小旭的苦，让我长长记性，和我说我这一辈子都对不起小旭，对不起黎家，如果不是小旭哭着喊着要我回来或许他们没想过要把我带回去。”

“小旭从来没有怪过我，爸妈也和我说这件事是他们不对，也承认了错误让我别再放在心上，可怎么能不放在心上呢，我记得当时我苦苦哀求说不要丢掉我，他们头也没回，或许你想问，为什么他们会这么做，原因很简单，我不是他们亲生的，说我的母亲不能生育，他们便去领养了我，谁知道后来又怀上了小旭。”

黎醉苦笑了一声，没注意到怀里的禾汀抓着他衣服的手动了动。

“尽管他们对我很好，可这件事还是在我心里埋下了种子，我的潜意识里认为这就是一种不平衡的家庭关系，我只有以这样的方式才能守住表面的亲情，我不想揭开那些血淋淋的真相。”

“的确是我的错，我不该用这种方式，不该耿耿于怀，从而伤害了你。”

“对不起小汀，但我的确爱你。”

黎醉一直认为，爱是腐烂的土地里长出了一朵鲜艳的玫瑰，禾汀就是那朵玫瑰，带着烈火般的热情烧起了他腐烂的土地，他以为他甘愿燃烧，烂的丑的全在自己身上这便是爱了。

喜欢要用对地方，爱才有价值。他们都曾未体会过真正的爱，所以在爱的时候都束手无措。

是她笔下的句，也是他心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