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等唐晓翼再见到张文嫣的时候，她已经没了下午初见时的活力。陈文静拿出张博志放在牛奶箱里的备用钥匙打开了门，就看见张文嫣趴在客厅的桌子上，眼神空洞的直视着前方。陈文静什么也没说，将外套扔在了沙发上，自己去厨房倒了杯水，就坐在张文嫣的对面陪她。“药吃过了？”陈文静抿了一口水，张文嫣轻轻点了点头。她们就这样默默地坐着，没有交流。直到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照进来时，张文嫣才如梦初醒般地抬起头“有一段时间了吧？”陈文静站起身“没有，最多一个小时。”她看了一眼唐晓翼“他今晚九点回去，你和张博志来送送他吧。”“在你家？”陈文静点了点头“我先带他回去吃饭，柏叔应该会同意吧。”张文嫣站起来“他肯定会的，我爸都稀罕你啊。”陈文静摆了摆手，让张文嫣又坐了下来“不用送，没什么要送的，你就稍微歇歇吧。”

唐晓翼和陈文静再一次并肩穿行于人流中，唐晓翼几次想开口，却最终什么也没说。陈文静随意翻了翻那本红色的册子，眼神里夹杂了太多情感，有呼之欲出的怀念，却也有显而易见的厌恶。他们走的很快，却走的很沉默。“陈文静，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你和张文燕那么像，却又一点也不像。”一回到陈文静的房间，唐晓翼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你和她有着同样的外貌，相似的性格，甚至部分一样的童年经历，你脖子后面那块疤，根本不是什么皮肤病，是被老师打的吧。”陈文静呼吸一窒，她想反驳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可是，你和张文燕又不完全一样。张文燕校园霸凌的经历你没有，你最后也并没有向她一样完全走出那些阴影。”说到这里，唐晓翼俯下身，直视陈文静的双眼，他知道，如果他有一丝退缩，那双眼睛里片刻就会充斥起不屑的神色，这是她们保护自己最主要的方式“我说的对吗，陈文静？”陈文静僵在那里，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唐晓翼的问题，只能先移开了目光，她败了，陈文静叹了口气“你说得对。这一切……”

陈文静突然听到了钥匙转动的声音，她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一个穿着朴素的女人走了进来“文静，同学啊？”“对，妈妈，这是唐晓翼。”女人目光柔和的看着唐晓翼，这让唐晓翼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文静的同学啊，那今天晚上就在我们家吃吧。你们先玩，阿姨给你们准备晚餐。”她说完转身走进了厨房，陈文静带上了门，她看了唐晓翼一眼，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吃完饭，我就告诉你真相。咱妈的手艺那是一绝。”她坐在身后的床上，打了个哈欠“等会儿故事可能有点长。”直到这时，唐晓翼才第一次见到陈文静眼神中闪过不舍的情绪。

晚饭很丰盛，自从奶奶走后，再也没有人为唐晓翼做过一顿丰盛的晚餐，昏黄的灯光下，那些普通的食材，也变得可口了不少。“吃饱了？”陈文静把唐晓翼拉出来，说要带他去散步，此刻他们并肩走在小区绿化带旁的小路上。“嗯。现在你该……”“张文燕并不属于三次元。她是你们平行时空里的人物。”唐晓翼刚想出声，就被陈文静打断了，她仰头看着黑色的天空，缓缓开口“张文燕是我笔下创造的人物，是我和张文嫣都向往成为的人，她的经历是我和张文嫣融合在一起的。张文嫣的抑郁症是因为校园暴力，而我的经历你知道的，体罚。”陈文静看了唐晓翼一眼，将目光放在了远处的霓虹灯上“你的那段冒险，是我的一篇小说。而亚瑟要你找的人，是我的另一篇小说。她们说自己来自三次元，却只是来自你们的平行时空。其实你应该也察觉到了，你第一次叫我张文燕的时候，我以为你是送快递的。那是因为我在快递上留的姓名就是张文燕。”

“既然你早就知道这些，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肯定也认出了我，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真相？”唐晓翼皱了皱眉，他对上陈文静的眼睛，突然有些诧异。那个眼神是张文燕不曾出现过的情感，是最真实的脆弱“告诉你？告诉你有什么用呢？你只会一早就离开，你只会知道自己的结局不曾更改，你只会可惜现实中的本应该坚强的张文燕竟然是由两个脆弱的人组成的。”陈文静远远的就看到了张博志和张文嫣，她向他们招了招手。

“现在你也快要回去啦，希望你玩的开心。”陈文静冲唐晓翼笑了笑，可笑容里却掺杂着悲伤“你让我想起了好多以前的事情，谢谢你。即使你的冒险不再继续，也谢谢你陪伴我度过了的那段小有遗憾的幸福时光。”张博志和张文嫣站在了陈文静身边，他们紧紧握住了陈文静的手。唐晓翼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渐渐变得透明，他突然露出了一个坏笑，下一秒，他给了陈文静一个轻柔的拥抱，他感觉到陈文静颤抖了一下“你啊，怎么总是这样。张文燕也好陈文静也好，总是这么别扭。”唐晓翼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湿润“我的冒险从未结束，因为有你们在执笔书写着。最后，我想告诉你，谢谢你，陈文静。是你改写了我的结局。”陈文静楞楞的看着唐晓翼逐渐消失，在最后一秒，她将自己的手机塞进了他的唐装口袋。一行人对着空气沉默了一会儿“他走了吗？”张博志率先打破了沉默。“他走了。”张文嫣看着面前空无一人的小路叹了口气。“呀，你别哭呀。”张博志转头看到陈文静眼角的泪滴，瞬间慌了手脚，他嘟囔了一句“好久都没看见你哭过了。”陈文静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显得有些茫然。“哭出来也好。”张文嫣靠在陈文静身上“憋太久了吧，都感觉不到了。”陈文静回过神来，抱紧了张文嫣，张博志抬起手，犹豫再三，最终落在了陈文静的肩上“以后咱们会一起走下去的，有什么事，爷会保护你们的。”陈文静绽放出了一个笑容“一言为定？”“一言为定。”另外两道声音同时答到，汇聚成了这个夏夜里最美好的誓言。

“亚瑟，我回来了。”一袭唐装的少年从巨大的机器中走出来“怎么样？没找到？”亚瑟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指。“不能算是找到了。”唐晓翼从唐装的口袋里拿出陈文静的手机，点开里面的贴吧，看到提示关注的人发布了一篇文章，他会心一笑“也不能算是没找到。新的冒险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