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裕山把她丢出皇宫的时候,千仞雪的右眼还在流血。
三十七年了啊。
天斗城大街上人来人往,没人注意到这个被从皇宫后门扔出来的骷髅般的人。
那小子一定很高兴,他父亲一辈子都没能让他的“大哥”下跪,而他轻而易举地就逼迫千仞雪自废了一只眼睛。
她在地上趴了一会儿,艰难地扶着墙站了起来。
三十七年,她一直待在那个腿都伸不直的小房间里,腿部肌肉早已出现了萎缩。千仞雪扶着墙一步一步往前挪,没有任何人关心这个看起来快死了的“乞丐”。
她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
三十七年,史莱克七怪都已经成神离去,她的旧部还有多少还活着?
街上,一辆马车驶过。
“奶奶!”一名黑蓝色头发的小男孩掀开车窗指着一瘸一拐的千仞雪,“看,一个跛子!”
独孤雁望向窗外,看到一个似乎有一点儿熟悉的身影。
但是在哪里见过,独孤雁却记不清了。
“茗儿,想给他一点钱吗?”
“不要!”小男孩摇摇头。
“没关系。”独孤雁说。
马车驶远了。千仞雪松了一口气。她刚才是真的害怕被认出来。她的仇家太多了。
唯有太阳,一直愿意保护她。
阳光暖暖地洒在千仞雪身上,她的气力在一点一点恢复。
也不知道妈妈的坟墓还有人修缮吗?
她扶住墙,慢慢直起腰。
她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没有人认识她,她也不认识任何人。
就算是想要去找宁风致这个老师都不行,因为他已经在十年前去世了。
没错……
在这个世界上,她不过是个无家可归的游魂。
总之,必须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她凝神聚气,放开自己的精神力,试图寻找哪怕一丁点儿自己熟人的气息。
当年,武魂殿的俘虏,大多被安置在七宝琉璃宗周围,以为七宝琉璃宗服务赎罪。
她知道自己身后还有盯梢的人,于是她只是一瘸一拐地到处“瞎逛”。
她的脑海中有天斗城的整幅地图,小到一个垃圾桶、一棵树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虽然天斗城变化很大,但整体格局并没有变化。她沿着自己的目的地绕圈,不一会儿就甩掉了拙劣的皇宫密探。
确认甩掉所有人后,她才向那个地方奔去。
“姑奶奶,姑奶奶,有人找你。”
女人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虽然容颜已去,但也可以看出年轻时是个大美人。她正在侍弄一盆花。
“什么人啊?”
“一个大哥哥,说是你的老朋友。”小姑娘光着脚丫,笑嘻嘻地说,“姑奶奶,那个大哥哥好帅啊,比爸爸帅多了。”
“比你爸爸还帅?”女人笑笑,“我去看看。”
“谁啊,我哪有什么老朋友——”
映入她眼帘的是个形容枯槁的金发年轻人,一双蓝眼睛只剩下左眼还保持着明亮。
虽然已经狼狈到这种地步,她也依然俊美得过分。
“……”女人后退一步,摇摇头:“小洛,这不是我的朋友,她认错人了。”
说着,她便向后退去,想把门关上。
“慢着!”千仞雪伸出手抓住门板,“开什么玩笑,我没有认错人。”
“对不起,对不起,大人——”
“够了,胡列娜,抬起头,看着我!”
女人低着头:“您认错了。我不叫胡列娜。”
“就是!”小姑娘气鼓鼓地,“亏你还这么帅,一点理都不讲嘛。”
千仞雪用力抓着门板:“求你了。让我坐五分钟就行了。拜托了。”
“喂,我姑奶奶都说了她不认识你!”小姑娘咋咋唬唬的样子,煞是可爱。
“三十七年前,”千仞雪低声说,如同一只猛兽的低吼,“我说我可以任凭他们处置,换取你们不受任何追究。”
“三十七年了,你知道我这么些年都是怎么过的吗?你看到我这只眼睛了吗?哪怕我只是个路过的乞丐,也能讨碗水吧?!”
女人沉默了一下,依然低着头说:“三十七年来,我没有一天不担惊受怕的。我哥哥和我丈夫都已经去世,我不想再失去任何家人了。”
啪地一下,女人把门用力关上了。如果不是千仞雪抽手快,她的手指都会被夹断。
她愣了一会儿,慢慢地拖着步子走开了。
住在对门的小男孩对他的妈妈说:“妈妈,有个乞丐到小洛他们家去了。”
“哟,那可不敢,这些乞丐都是些好吃懒做的恶棍!”他的妈妈说,“幸好没进去。”
千仞雪一边擦着右半边脸上的血,一边拖着腿离开了这个街区。
她本来就没有家啊。
没错,她本来就没有家啊——
不该存在的、背负着憎恨出生的诅咒之子。
真是的,这样的我……
依然要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