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杭多雨,气候宜人,基本上没有极冷或极热的时候。上京却不同,才刚入冬就下了一场雪,遍地白嫩嫩的。
东城门处有大人物要来,溯国公府老祖宗特地遣长孙媳,当家主母沈长月领了各房得脸的婆子来接。
长月不敢怠慢,一早请了安就在东城门处候着了。
公府殷实,丫鬟婆子并一众小厮都穿着上好的夹袄。前头长月坐的马车更是精致,顺着车帘往外冒着白气儿,想是车内放了许多暖炉。
等了许久,才见城外官道上有马车驶来。长月的丫鬟银翘急忙敲了敲车辕,待里边人动了,才掀起帘子,“大奶奶,郡主的车架到了”。
车内还有一位丫鬟银珠,捏着件斗篷跟着长月下来。
按着规矩,郡主守孝期满,是要随夫去边关的。京中一切都好,唯独放心不下这个一手带大的小姑子。是以,马车等一应家当,都是按照品质,置办了最高等的。远远瞧着,华丽异常。
第二辆马车旁还跟着一个骑着马的少年,长月凝神瞧了瞧,心道这位表姑娘果然是个不一般的,竟能叫当今圣上的亲弟弟,崇亲王赵琰亲自护送。
心下正计较着,就听银珠说,“大奶奶,要不把这斗篷收了吧,瞧着表姑娘也用不上”。
溯公府众人,除各位长辈和长房沂公府外,具是没见过这位表姑娘的,也不知道她的脾性。长月一时拿不定注意,“老祖宗特地备下的,穿不穿也是个心意,你且拿着,一会儿再看”。
马车内自是看不到这些,骑在马上的赵琰却瞧了个清楚,扭头对着车窗说,“我猜得不错,除了各房得脸的婆子外。掌家的媳妇也来了,看来你外祖母是很给你脸面了”。
车内的人儿没有掀帘子,只道,“是是是,谁能聪明过您呢”。
赵琰也不恼,“你在京城待多久?”。
车内没了动静,等的赵琰都以为对方不会回答了,才又听到一句,“约莫三年吧,要是我爹三年内回得来”。
“那回不来呢?”,赵琰又问。
车内人叹了口气,“回不来我就也去边关呗,总归家人都在那儿,有什么好怕的”。
得嘞,赵琰就知道,这小姑娘才不是个安稳的性子。心里头可有一番章程,到底是将门虎女,一点儿不怵边关苦寒。
前边一辆马车里坐着的正是西蜀郡主刘悦。
郡主接过满星递过来的清单仔细瞧了瞧,“嗯,都差不多了。红色的这一本是带进国公府的,黄色的这一本是过个门面送至将军府的,待会儿你们可盯着些,别搞混了”。
复又叮嘱满星,“你平日里多跟在姑娘身边,哪都别去。也叫姑娘莫怕,受了委屈就捏着腰牌进宫到皇嫂那告状去。再不济,还有个赵琰在后头撑着。国公府里具体还不知道是个怎么样的,你与豆儿多留意些,莫叫人害了去”。
满星一一应下。
将军府就这么一个闺女,如珠似宝的。除去八箱笼的衣物外,其余还有首饰六箱,被褥床品四箱,打点银钱两箱。后边跟着的用花梨木的箱笼抬着的,就都是明愿常用的器具、常看的书籍,和得用的文房四宝等。
光是带进国公府的就足足二十四箱,再不算往将军府里送的,就马车后边一列长长的队伍,甭管是不是都装着明愿的东西,反正面儿上都要说是明愿的。
这是排场,也是告诫。
沂国公和溯国公府仗着家门兴旺,隐隐已有不把其余世家放在眼里的趋势了。这回得了信儿,巴巴的来叫她把明愿送回去,怕是想借明愿的势,再跟皇家靠拢一步。
要知道一同被接入国公府的,还有齐家那姑娘,并旁的一些得脸的庶女。
郡主自小见惯了这些世家门子里的龌龊事,国公府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不得不叫人多想啊。
明愿这些年被她养的太单纯了,郡主总是放不下心来,能安排的都给安排了,余下的也只能看造化了。
马车晃晃悠悠的,停在了城门处。
来人身份尊贵,不止长月,还有身后早就来了,一并等着的齐家姑娘齐孟禾同别家庶女们都下了车。
浩浩荡荡跪了一地。
大通男女大防并不严苛,姑娘们又都低着头。赵琰没有多看,跟着郡主下了马。
豆儿也扶着明愿下来,娉娉婷婷的走到车前。
“明愿见过嫂嫂”,姑娘们都在后头,不好一一见礼,明愿只跟长月打了招呼。
哪敢等人真拜下去,长月急忙避了避,上前扶起明月,“好妹妹,都是一家人,跟嫂嫂还客气什么”。
又朝后招了招手,接过银珠手里的斗篷,“老祖宗怕冷着姑娘们,特地被了斗篷。明愿你也拿着罢,左右图个暖和”。
这番话便是试探了,一是告诉明愿,这斗篷是你外祖母特地备下的。二是每位姑娘都有,且都拿着了。至于披不披,就看你自己了。
明愿伸手接过,递给豆儿,“劳外祖母费心了”。
郡主站在一旁,冷眼瞧着各丫鬟婆子小厮等都还算规矩,稍稍放心了些,“叫夫人多等了,咱们这就启程吧”。
长月没敢多说,领了人往回走。
各姑娘们见前边人都上了马车,才各自上车。一进了车里,孟禾的丫鬟穗儿就皱了皱眉头,“这位表姑娘派头也太大了,连老祖宗赏的斗篷都不屑一顾”。
孟禾呵斥道,“住嘴,上京不比隆安,须得谨言慎行。父母来时叫你背熟了贵人们的身份,你是把愿姑娘忘了么?一件斗篷而已,能叫你想出这么多话来”。
穗儿急忙敛声认错,“婢子知错,小姐莫恼”。
孟禾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见她是真心实意的认错,又安慰道,“在我跟前也就罢了,一会儿进了公府可注意着些,那不是咱们开罪得起的。只要她不来招惹咱们,咱们也当姐姐妹妹的处着就是了”。
穗儿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