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玉阳门。
山间无四季,常年温和如春。白茫茫的云雾缭绕在群山之间,凝滞不前,久而不散,远处的亭台楼阁若隐若现,宛若神霄绛阙。
后山湖心亭中坐着的男子手落在琴弦之上,一身白色长衫,安静的宛若一副画般。
湖畔的几株梨花因着灵力的加持常年盛放不败,亦孤舟坐在亭中许久,看着自己手下的那张玉琴,久久未能缓过神来。
如今已经是他醒来的第五日。
除去身上有些已经恢复的差不多的内伤之外,他身上其他的伤竟也全都痊愈,甚至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未曾存在过一般。
或者说……本就不存在。
如今的玉阳门没有被魔族围攻,没有玉阳殿前的厮杀,没有满山的尸体,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可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觉得不太真实,仿佛只是死后的大梦一场。
手背上隐隐作痛的伤口却在告诉他这不是梦。
他确是重生了。
重生到了一年前,祁玄御还活着,一切都还未发生的时候。
上一世时的情景历历在目,亦孤舟依旧记得当日魔族围攻玉阳门时的那般惨状。
那时祁玄御刚刚死于魔族偷袭,魔尊复出,他已是心力交瘁,却没想到他死后竟能重生至此……
亦孤舟垂眸,胸口传来了一阵剧烈的抽痛,他的呼吸颤了颤,上一世这个时候,他刚刚同小魔君钰玄交战完没几日,想来自己身上的内伤便是交战时落下的。
如此想来,一切倒也都能对上了。
想来也是可笑,不过一年时间,玉阳门却变的满目疮痍,人不如故……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心神一瞬间的动荡,他怔愣的看着自己手下的玉琴,恍惚间,低声呢喃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
上一世祁玄御死在他面前时,对他说的便是这句话。
为何要说这句话?
亦孤舟想不通,他想不明白祁玄御为何要这样对他说,也不敢再去回忆当时的惨状。
明明当日有错的人是他……分明当日……当日……
心中的思绪顷刻之间乱成了一团,亦孤舟强行收回了自己凌乱的思绪,挥袖收起了身前的玉琴,起身向玉阳殿的方向走去。
正对着山门方向的殿堂金碧辉煌,无不彰显着修真界第一大宗的排面,当亦孤舟循着走廊到了玉阳殿的时候,里面的已经聚齐了几位长老。
平日里山门里的长老和掌门都会聚集在这里商讨事情,今日也不例外。只不过上一世亦孤舟从不过问这些事,也便极少出现在人前。
以至于当他们看见亦孤舟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几乎所有人都愣在了那里怔怔的看着他。原本吵的热火朝天的几位长老突然安静,所有人都不再言语,只是看着站在殿门前的亦孤舟。
不知是谁先反应过来,起身对他行了一礼:“无渊仙上。”
继而其他人也反应了过来,纷纷起身行礼道:“仙上。”
亦孤舟微微颔首,目光在殿内粗略的扫视了一圈,眸中闪过一瞬间的失落,但是随即那情绪便被他很好的隐藏了起来。他收回了目光,抬脚向着殿上走去。
待到亦孤舟在掌门身侧的座椅落座后,萧疏寄看着他问了句:“无渊此来,可是有事?”
亦孤舟微微颔首,“魔族一事。”
当日魔族突然进入玉阳门这件事疑点重重,必须早做防备。而若要大范围的查这件事,便只能让掌门下令去查。
“你也听说了?”萧疏寄的声音顿了顿,他将面前桌子上的信递给了亦孤舟,脸上带着几分担忧,“我昨日接到来信,说魔族这些时日越发猖獗,最近几日已经有十几个山门接连在一夜之间被灭门,毫无征兆。”
“……”
魔族竟已经开始对修真界动手了?
亦孤舟还未开口,坐在长老席上的一个男子已经猛地一拍桌子,直接便站了起来:“还有什么好说的?钰镇那狗娘养的,他生的那两个杂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我说,就应该先灭了魔族的老巢!”
话音落下,玉阳殿内没有一人再说话。古武环顾了一圈,“你们怎么不说话?”
“无渊仙上,正巧你也在,你来说说,是不是应该如此。俺老古虽然是个粗人,但是你来给俺评评理,那什么,不是有一句话叫抓贼先逮王八,说的是不是就是这个理!”
“在理。”亦孤舟并没有纠正古武,他端起面前的茶水,面色没有半分波澜:“但如今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魔族此次行事疑点重重,除了外忧,应当还有内患。”亦孤舟垂眸,茶水送到了嘴边,话音说到这里,他便不再言语。
“无渊的意思是……”萧疏寄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着手安排了下去,“魔族能够一夜之间灭掉那些山门,必然是有内应,玉阳门也不敢保证门内完全没有魔族的内奸在。如今仙门百家人人自危,玉阳门除了要派出人去帮他们之外,还得保全自身。五长老,这几日,你带人重新查一下山门内的所有弟子,从亲传弟子到外门弟子全部查一遍。”
“仙剑大会召开在即,更要打起精神,提高警惕。这几日古长老要做好山门巡查。”
“是。”
亦孤舟的睫毛颤了颤,既然话已经说完,他自然就没必要留在这里。正准备放下茶杯离开时,脑海中倏的又闪过了祁玄御的身影,他的呼吸微微一颤,端着茶杯的手也猛地攥紧。
这里没有祁玄御……那他会在哪里?
上一世祁玄御离开的那日是他十九岁的生辰,也是难得的他二人都没有什么事要做的一日,亦孤舟便陪着祁玄御下了山。
他上一世除了和魔族的小魔君经常对战之外,极少下山,更不会因为一些无关的事情离开山门,仅仅是那一次破例,仅那么一次……
在祁玄御刚刚离开的那几日,亦孤舟也常常会坐在院子里发呆,看着那几乎没有变化的院子,他常常在想,若是他当日没有带祁玄御下山,或是下山后不把他一个人单独丢在茶馆,是不是一切就不会发生。
他比所有人都更清楚魔族何其凶狠,但祁玄御的修为对付几个魔兵绰绰有余,可他唯独没想到当日来的是魔族的小魔君钰玄。
他只祁玄御那么一个徒弟,这十几年间也是因为祁玄御的到来,无渊阁才有了些人气,他走后,无渊阁便又剩下了亦孤舟一个。
太多的谜团都没有解开,钰玄为何要对祁玄御下手?魔族如何避开结界进入玉阳门?他又为何会重生?
仿佛一堵堵墙般的,这些问题堵在他心口,让他憋的难受,甚至压的他难以呼吸。亦孤舟的心口猛地抽痛了一下,他的脸色微微一变,但是那异常很快的便被他隐藏了起来。
突然从门外跑进来了一个弟子,那弟子行色匆匆,一路跑到了萧疏寄身旁,附在他耳畔耳语了几句。
后者脸色突变,“当真?!”
“是,如今他们已经入了山门,祁师兄让弟子先来告知掌门。”
坐在下面的一位长老见他面色之中满是惊喜,连忙问了句:“掌门,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皎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