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皇帝给了特许，楚云歌回宫可以先不必拜见，所以楚云歌才得以一回宫就直奔太后陆静姝所在的栖梧宫。
但是到了第二天，楚云歌还是得按规矩去给皇上和皇后请安的。
楚云歌干脆就借着请安的由头，连同贵妃许希言、娴妃程静云、敬嫔李臻怡这几位后宫中地位较高的妃嫔也一同拜见了。想着通过观察他们的反应试探出些什么，只可惜一天跑下来却一无所获。
皇后林月见还是如往常一般整日侍弄花草，贵妃也只是终日沉迷于古籍书画，过几日就是娴妃之女三公主楚缦缨十岁的生辰，娴妃很是重视，最近一直在忙着相关事宜，敬嫔还是在佛堂里为她早夭的孩子祈福，时不时会关心一下六皇子楚飒的功课。
一切似乎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这让楚云歌更加摸不着头绪，便愈加烦躁起来。太后宫中的一切用也都如往常一般，并没有什么怪异之处。
思来想去，楚云歌决定从太后一直服用的治疗寒疾的药物下手。
于是次日，楚云歌先是去了太医院看了太后每日的平安脉的脉案，厚厚一本却全是一样的说辞，不过是什么“神清，精神可，入夜则手脚发寒……”之类的病状，就连每日服用的药方都同往常别无二致。
若是药方没有问题，问题会不会出在药材上呢？楚云歌招来了专门负责治疗太后病情的太医，才得知自她出宫云游后不久，太后那边便派了人过来，说是以后的药都不在太医院煎了，不然等太医院煎好了药再端过去，要么就是凉了，要么就是放的久了总有一股子苦味儿，所以之后由专门的人负责过来抓了药带回寝宫去再煎。
虽然楚云歌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便只是让太医重新按方子抓了一份药带走，想着回宫比对一番。
原本药渣当天就会被倒掉，但好太后旧疾复发的当天在夏姑姑就觉得不对，偷偷留下了那天的药渣。楚云歌将太后旧疾复发那日的药渣、今日刚打算倒掉的药渣与她从太医院抓回来的药材相比对一番，却没能发现什么蹊跷——这三份药材不论是种类还是分量都别无二致。楚云歌越发疑惑，难道太后当真就只是旧疾复发吗？
思来想去，楚云歌觉得在药材方面自己始终是个外行，宫中的太医她又不太信得过，只好明日出宫问问了。
好在之前做皇太女时皇帝给了她自由出宫的腰牌，之后也并未收回，楚云歌要想出宫还算容易。
楚云歌换了身不太显眼的衣服，悄悄知会过太后，便一个人偷偷出了宫。本以为已经避开了宫中的耳目，不曾想才出宫门没多远，楚云歌就察觉到了有人在跟着她。
楚云歌故意将那人引到僻静处。可当她在拐角处拦住那个人的时候，却愣住了。
眼前的人眉目含春，沐若星辰。见了楚云歌闪着寒光的匕首搭在脖子上也不退缩，只是一脸笑盈盈的模样。不是牧南星又是谁呢？
“长……”牧南星刚说出一个长字，又想到什么，看了看楚云歌今日不起眼的丫头打扮，将到了嘴边的“长公主殿下”又给吞了回去，张口道，“云姐姐，我还可以叫你云姐姐吗？”
见楚云歌点了点头，牧南星才又笑着说，“云姐姐，我可找到你了。”
楚云歌垂下眼睛松了一口气，又暗自懊恼，本以为真有人派了人来跟踪她，如此一来便能有突破点了。只可惜事情还是没有她想的那样简单。
楚云歌只是默默地收回了匕首也不出声，先是打量了一会儿牧南星。相比于出现的时候，他的面色红润了许多，原本有些枯瘦的脸颊也饱满了不少，此时身上的衣服虽然算不上华贵，但是整齐干净，衬托得他整个人精神了不少。
“从进城那日起，我便终日等在宫门口。”牧南星脸上还是带着笑，语气里却多了一些委屈，“云姐姐只是让人好生安顿，我却又不告诉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云姐姐。我还以为云姐姐又要丢下我跑掉了。”
“你现在说这份话，几分真，几分假呢？”看着一贯油嘴滑舌的牧南星，楚云歌此时却无心同他调笑，只想着找个靠谱的医馆，好让大夫看看她带出来的三份药材。
“当然句句真心，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呢？”牧南星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柔声说道，“我早就说过了，我只是想跟着云姐姐，不想再被人丢掉了。”
“好了，你被安顿在哪里？”楚云歌找了个由头打断了牧南星，“为什么跟着我？”
“张副将把我安顿在祝统领名下一个小院子里头，就在这附近呢，还给了我些银两，还有这衣服也是祝统领差了人送来的……”牧南星见楚云歌将话题转换到了自己的身上，便也顺着楚云歌的话头往下说，“只是我太过想念云姐姐，祝统领又说他也不能随便入宫见你，我又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日日在宫门口守着了，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今天可算给我等到了。”
“那你现在见到我了，如愿了，回你那小院子待着吧。”楚云歌听完，摆摆手自顾自地往前走，“我还有事情要忙，等我想起你来，自然会找你。”
“不行不行，云姐姐说的话我现在可一个字也不信。”牧南星头摇的像个拨浪鼓，“我就是要跟着云姐姐，再说了，云姐姐也知道我那么机灵，万一什么时候就派上用场了呢？”
楚云歌见他如此难缠，只觉得在掰扯下去会误了时辰，只得同意牧南星跟在身边，两人一路打闹着来到了京城一家较为有名的医馆。
说是两个人打闹，事实上也基本是牧南星在一边叽叽喳喳的说着这几日京城的见闻，楚云歌偶尔回应一两声。楚云歌只觉得牧南星像极了小时候栖梧宫里梧桐树上叽叽喳喳的麻雀，恼人得紧。只是后来皇帝派人将那些麻雀全打干净之后，整个栖梧宫变得安静了许多，楚云歌反倒又想念起那些麻雀的叫声来了……
路上牧南星问起楚云歌出宫的目的，楚云歌只说觉得自己母亲吃的药不对劲儿，想找大夫验一验。
进了医馆，牧南星便拉了坐堂的大夫来，又使眼色让楚云歌给那个大夫塞了几两碎银子，悄声同大夫说，“大夫，我家老爷子素有寒疾，腿脚太不好。原本吃了药，这些年来寒疾也未再发作过。只是最近我家少爷新娶了媳妇，这药就交给了那个新媳妇去煎。可谁曾想，才吃了几个月这个新媳妇煎的药，我家老爷的寒疾就复发了。所以怀疑……”
牧南星话音越来越低，只说了一半便停了下来，转换话头又说道，“所以想让大夫看看这药有没有毛病。”
说着又让楚云歌拿出随身带的三包药渣，拉了大夫进医馆柜台后边，在桌子上把药材摊开来细细查看。
那大夫细细打量了半天这药材，却是并未发现什么端倪，略加思索一番，只得回复道:“这个药方出了极好，对于寒疾的恢复是十分有效的，我看了这个药材，也并无什么错处。我想贵府的老爷是多虑了。或许是因为今年天气转凉较快，昼热夜冷，平时又没有多加注意，所以才导致的旧疾复发，应该跟这个药材没有关系。”
楚云歌这几日听“天气转凉，昼夜温差大，所以才导致的旧疾复发。”这一套说辞听的耳朵都起了茧子了，又在这个大夫这里听到，只觉得今日有是白跑了一趟，只好回道:“谢谢大夫，我们这就回去回禀老爷，今日之事，还请大夫不要外传。”
说罢便收起了桌上的药草，拉着牧南星离开了药馆。
“云姐姐若是不放心，我还知道有几家小有名气的医馆，就在这附近，不如多找几家打听打听？”出了医馆后，牧南星叫住了楚云歌。楚云歌心知道，刚刚去的那一家已经是整个京城最有名的医馆了，若是这里的大夫看不出来，别的大夫也是一样，可是听了牧南星的话，还是忍不住跟着他多跑了几趟。
果不其然，二人一无所获。
此时已经过去了大半天，两人四处奔波下来早就饥肠辘辘，楚云歌拗不过牧南星，跟他在一个馄饨摊子上坐了下来，要了两碗馄饨。
“云姐姐身份尊贵，这样的小事只需要吩咐一声自然有人会办，又何须自己四处奔波呢？”牧南星盯着楚云歌，仿佛不经意地询问道。见楚云歌不作反应，也不恼，只是贴近了楚云歌，接着刚刚的话头道:“因为事关太后，云姐姐心里头在意，所以不忍心假手他人，是不是？”
见楚云歌吃东西的动作微微一顿，牧南星紧接着又说道:“云姐姐不要见怪，太后旧疾复发，长公主突然回京，这两件事在京城也算不得什么秘闻，我也没花什么心思就打听到啦。”
“以后有话可以直说，不必拐弯抹角浪费时间。”楚云歌吃完了碗里的馄饨，又意犹未尽地喝了一口馄饨汤，末了一抹嘴，盯着一旁的牧南星淡淡开口。
“若是我能解决云姐姐眼下的难题，算不算帮了云姐姐一个大忙呢？”牧南星见楚云歌识破了他的心思也不气恼，面上也依旧挂着好看的微笑，“云姐姐之前说身边只留有用的人，我也只是想努力成为云姐姐身边有用的人罢了。”
楚云歌听到这里，笑了笑，说道:“当然啊，不过你也得拿出你的本事来才是。”
“云姐姐想的没有错哦，那个药真的有问题。”牧南星自信一笑，往嘴里送了一颗晶莹剔透的馄饨，又故意停顿了一会，掐着楚云歌耐心消失的点儿再次开口，“药材被换掉了。”
牧南星拿过放在馄饨摊桌子上的一包药材，把它摊开，将里面的一味药抓了起来，“这个是红景天。是一味补虚的药，有益气活血，通脉平喘的功效，用于气虚血瘀胸痹心痛。”接着又打开另一包药材，“这个则是景天。《本草经疏》中有记载，景天治一切赤游风，各种火丹之神药也，故知其性寒，其味大苦耳。当是大寒纯阴之草也。性能凉血解毒，故主大热火疮，身烦热，邪恶气，诸蛊毒痂疕，寒热风痹，诸不足。热解则毒散血凉，血凉则生故也。”
听到这里，楚云歌已经明白了一二。牧南星看了看楚云歌的反应，又继续说道:“景天与红景天虽然只有一字之差，药材本身也长得非常相似，但是功效却大有不同，而且红景天比景天要名贵许多。我之前在药铺子里跟着那个药店掌柜当学徒的时候，就经常间药店里的伙计将店里名贵的草药调包成普通的中草药。所以对于各类药草的辨别会比较精通。”
“这一味药方对于治疗寒疾效果极好，即使红景天被替换成了景天，也并不至于对人有害，只是达不到药方原本的功效。所以云姐姐的母亲才会在天气转凉的时候旧疾复发。”牧南星还在继续说，“我猜想是姐姐宫里的丫头缺钱，才在这药上动了心思。”
“其实早在第一家店铺，我在大夫前面，把这这些药材摊开的时候，你早就看出来了，对不对？”楚云歌听完牧南星的话，突然问道。见牧南星点了点头，又说:“那你接下来还带我跑，那么多家医馆做什么？”
“因为想和云姐姐多待一些时候呀。”牧南星狡黠一笑，“而且不多让云姐姐吃一些苦头，云姐姐怎么知道我才是那个真正有用的人呢？”
“好，我知道了。”楚云歌从怀里摸出来一块令牌，“我待会儿便要回宫，你不便跟着我。这里有一块令牌，你若是想要找我拿了它去宫门口，自然会有人带你见我。”
牧南星笑着收下了令牌，又略带遗憾地开口:“我可是在宫门口整整守了姐姐四天。怎么今日才见了这么些时辰，姐姐便要离开？不过还是要谢谢姐姐，给我织一块令牌，这样子，我想姐姐的时候，就可以去找姐姐啦。”
“不要随便去找我。”楚云歌只留下这样一句话，在桌子上留下了一锭银子，便离开了馄饨摊子。
牧南星望着楚云歌离去的背影，又摩挲这手中的令牌，面上始终保持着那样动人的微笑，只是那笑容没了刚刚的明媚，让人一下子分不清喜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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