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在黑山中游荡了十年的野鬼。
生前,我是一名商人,由于祖上的基业颇丰,加上到了我这一代经营得当,所以生意越做越大,在当地也算小有名气了。
十年前的一天,我带领着商队途径黑山脚下的一个小镇。当时正值寒冬季节,天降大雪,所以没能及时返乡,只得在镇上客栈落脚。镇子虽说不大,但客栈却十分宽敞,只是心中烦闷异常。真希望者天杀的风雪早些止住,耽误了行程就不好了。
傍晚时分,我打开了房间的窗子。由于风雪的原因,镇上的街道早已空无一人,显得格外冷清。远处的荒山已经覆满积雪,幽静而诡异。一时间,我有种想要接近它的冲动。
“反正闲得无事可做,不如出去走走。”心里想着,我便提着灯笼走出客栈,一步一步想远处的荒山挪去。这是我一生中最愚蠢的一次决定,也是最后一次……
直到第二天清晨,仍未见我归来,随从们便急了,四处找寻我的下落。终于,他们在黑山的山腰处找到了我那早已残缺不全的尸体。原来,昨天夜里,我遇到了狼群!随从们被这恐怖的场面吓坏了,他们早已无暇顾及我的尸骨,大叫着一哄而散。
由于客死异乡又曝尸荒野,我成了一个永远无法投胎的孤魂野鬼,一个四处飘荡、孤独的野鬼。而那座引诱我被狼群所噬的黑山自然也就成了我唯一能够容身的家。
十年过去了。整整十年了,我孤独,无助,生前的权势富贵再也享受不到了。白天的黑山人迹罕至,偶尔有赶路的旅人,也只是匆匆而过。道行尚浅的我是没有办法在白天露面的,因为那灼热的阳光会照的我魂飞魄散。但是,每当我在地下听到有人的脚步声,我便会非常兴奋,便会回想起生前的幸福与快乐。到了夜晚,当我从地下钻出来的时候,却再也见不到一个人影。因为,黑山上经常有狼群出没,没有人敢在夜间过山,当然,除了我这个不怕死的傻子。真想再看看人的样子,毕竟,我已经十年没见过人了。
不知道是上天可怜我还是想惩罚我,在十年后的一天,让我遇见了她。那一天,当太阳落山的时候,我又像往常一样来到地面。而令我倍感吃惊的是,竟然有人在山上盖了间简陋的茅草房!“不会是个傻子吧,敢搬到山上住,不要命了?”我如是想着,不过还是很高兴,毕竟有邻居了,从此不再寂寞了。
我悄悄地靠近这间草房,发现新邻居是父女两人,父亲虎背熊腰,一看就是个武师之类的人,但是从他的眼中,我看到的满是抑郁与哀伤。而那个小姑娘看上去只有五六岁,圆圆红红的小脸蛋显得十分天真可爱。
从那天起,我悄悄地守护着这间草屋,不让山上的狼群走近半步——狼也是怕鬼的。
一天傍晚,见小姑娘一个人在院子里玩,我便小心翼翼地向她靠近。说真的,当时我还真有点紧张,不是因为十年没和人说过话了,而是怕把她吓着。我把头垂得很低,生怕她看到我那张惨白的不属于人类的脸。
“你是鬼吧?”小姑娘抬头望望我,笑了。
“啊?”她这句开门见山的发问顿时把我弄懵了。“你不怕我吗?”见她并不害怕,我就没有否认。
“不怕!”她回答的倒是干脆。
“为什么?”我不禁感到好奇。难道她是个傻子?或者她们父女俩就是传说中专门驱鬼的巫师。
“因为我娘也是鬼,她上两天害病死了。我爹说,人死了都会变成鬼的,娘已经变成鬼了,将来爹爹和我也会变成鬼的,到时候大家都是鬼,有什么可怕的?”她的解释虽说幼稚,却不无道理。
“哦,是这样啊……那么,你叫什么名字?”知道了他们父女并非巫师,我不禁松了口气。
“月儿。你呢?”
“叫我小黑吧。”我随口编了个名字。毕竟人都死了,生前的一切也应该放下了,包括名字。
“我家以前养的小狗也叫小黑,哈哈!”
“……”
从此,我每天都到院子里和月儿说说话。她告诉我,外面到处都在打仗,老百姓死的死逃的逃,月儿的娘就是在逃难中染病死的。后来,月儿爹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带着月儿到山上避难。他们知道山上有狼,但是月儿爹仗着身强力壮,三五只恶狼还是能对付得了的。每当说起她爹,月儿的脸上都会不自觉得泛起一股骄傲的微笑,但是说到她娘,她总会把头低下,声音变得很小。
在黑山住了十年,我很清楚黑山上狼群的数目,三五只不过是零头罢了。不过我把这些告诉她,只是答应她我会和他爹一起守护这间草屋,守护月儿。月儿仿佛很开心,每次见到我总有说不完的话。直到有一天,月儿爹听到了我和月儿的谈话,他才知道有我的存在。令我吃惊的是,这个中年汉子并没有预想中的那样怕我,反而恶狠狠地威胁我:要是胆敢伤害月儿他便打断我的腿。我只有苦笑,都已经做鬼了,哪还有腿了……
白驹过隙,一转眼十年过去了。月儿已由一个小女孩长成了大姑娘,相貌别提多清秀了,简直是倾国倾城——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在这十年中,开始我只是把月儿当做是自己的晚辈;后来,她长大了一些,我又把她当做是我的妹妹;现在,我似乎已经对她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感情,而且是那样的难舍难分。我很害怕,不敢承认也无法否认。也许,我已经喜欢上她了。但是,从她的眸子里,我看到的只有尊敬和感激。多少次,我想向她表达这份情感,但是,每一次都把话憋在心里说不出口。因为,人鬼殊途。有时候,我会对自己说,只要快乐的在一起就行了,能陪她走完这一生便是我最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