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逃脱

“我妈在哪儿呢！”秦时月终于挣脱开这女子的手，顺着张文丽所指的方向，迅速跑入人群。

“哎，你认得他啊！他是谁啊？我是临村的，也是魏家的亲戚，我叫明慧，这是我妹妹。”说着拉拉身边的小女孩。“从前我咋没见过他，你告诉我呗！我让俺爹来提个亲。”

“他呀！”张文丽心中叹气，“他早名花有主了，你就别惦记了。”

“谁啊！不会是你吧？”见张文丽转身要走，方明慧忙一把拉住她。

“是个城里的姑娘，长得清丽得很呢！你可别惦记了。”张文丽忙使劲挣了挣，丢下这句话，逃也似的跑回择菜的地方，继续帮忙处理茄子。

正日子这天，依旧是个大晴天，一大早张文丽便和王有成来参加婚礼。先到魏有财家观礼，再去村外吃喜宴。

其实这些年国家政策好了。村子并不是很闭塞，所以多多少少会收到外界影响，几乎家家都盖起了新房，有的人家甚至盖起了二层小楼。

魏有财家里是寻常的三间瓦房，东屋住的是他们老两口，西屋便是小两口的新房。此时大红绣着龙凤的窗帘拉着，进入屋子便能看到阳光透过窗帘，照得屋中火红一片。屋中的家具、电器具是崭新的，上面贴着大红喜字。被褥也是崭新的，大红的缎面很是喜庆。新娘早已穿戴好了，一身大红旗袍勾勒出窈窕的身材，脸上化了浓妆，一双眼睛有些木讷地盯着一个地方，看不出喜悲。

“快出来，快出来，吉时要到了。该拜天地了。”外面充当司仪的村长李福友喊道。进来的几人连忙出来，另有两个穿着喜庆的年轻姑娘将新娘从床上扶下来往外走。张文丽瞥见新娘的腿脚似乎不是很好，心中暗暗纳闷。那日她们回来是亲见她下车的，那时并没有发现她的腿有毛病啊！

“唉，你瞅啥呢？”王有成见她从屋子出来忙挤过来，看她一直盯着新娘的脚看，奇怪地问。

“新娘的腿脚似乎有些毛病。”张文丽思索着，“我们一起来时看着是好好的。”

“管她呢！兴许是哪天不小心崴了吧！”王有成并没有在意，拉着她向人群中挤。可到底没有挤到前面去。人太多了，本来不大的院子被挤的满满当当的，有的小孩已骑到大人肩上。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李福友高亢的声音遥遥传来。其实张文丽根本看不到什么，看别人陆陆续续往外走，张文丽跟王有成也往外走。到村外那个大院各自找了位置便等着上菜。农村的酒席还是比较硬的，主要讲的是实惠。整条的大鱼，整只的鸡，整个的大肘子一盘盘端上来。农村的人也是很能吃的，吃酒席如抢菜，上来一盘菜几乎眨眼之时便只剩下些配菜和汤汁。更有客人还未动筷子，便有拿出塑料袋打包的。

这不，临桌的鱼刚端上来，便被老王太太利落地装进带来的塑料袋。同桌小女孩因为没吃到气的哇哇大哭。魏有财的媳妇连忙过来道歉，并重新上了一道鱼，小女孩才停止哭泣。

“王嫂这是急什么，这菜还没动呢咋就给装走了。”一人打趣道。

“我家老头脑血栓在炕上躺着呢，我得赶紧回去给他喂饭。”老王太太说着便往外走。

“您老可得慢点，可别让鱼刺扎了嗓子。”一个男人哈哈笑道。众人也跟着笑起来。

“新娘子跑了，新娘子跑了。”院外不知谁喊了一嗓子。众人忙奔出屋向外张望，果见一个红色的身影踉踉跄跄往村东跑呢！魏家老三一边喊一边追了上去。众人中有体格好的小伙子见了也忙出了院子帮忙追了上去。王有成也要去追，却被张文丽一把拉住了。

“有成哥，你看她腿咋不瘸了？”

“兴许刚刚是装的吧！先追人要紧。”王有成说着挣开张文丽的手也追了上去。张文丽依旧觉得纳闷，她所不知道的是，跑的人真的不是卖到魏家的那位姑娘，而是卖入黄嫂家的那位名叫秋菊的姑娘。

这秋菊说起来还是林溪的老乡呢！若是林溪见了一定会大吃一惊，这不是与她同校同班的同学吗？那是个皮肤略黑，有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的姑娘。算不上顶漂亮吧！却也有几分标致。在学校里很受男孩子喜欢。她人又活泼，常和男生打成一片。可她又怎么出现在这里，还被人贩子给卖了呢！

秋菊是在林溪离家出走后辍学的。她家中有姐妹三个，大姐秋霜先天小儿麻痹，为人也老实木讷，早早嫁了人。丈夫是镇上做豆腐的孙家，两口子起早贪黑勤勤恳恳，日子倒也过得去。二节秋叶如今已上高中，是老师家长眼中的好学生，成绩优秀。唯有这个三女儿秋菊，可着实不似农村里出来的孩子。自小十分爱美，爱唱歌，爱跳舞，更爱和男孩子打闹。小小年级便和社会上那些总欺负林溪的小混混一起出入歌舞厅，台球厅这些场所。这次也是因为晚上放学后不回家，和那些人鬼混，被父母逮个正着。一向老实本分的父亲气不过，痛打了她一顿，她便趁后半夜父母熟睡的时候，偷偷跑出了家门。本以为去找那些小混混，他们能帮助自己收留自己，却不想他们竟给其下了迷药，糟蹋完后便将她丢弃在镇外的树林里。

幸好此时已入夏，外面并不冷，赤身裸体的秋菊才没被冻死。羞愤难当的秋菊从一家农户偷了两件衣服穿上，本想回家去寻父母，找那些个小混混算账，可想想父亲看到她这副样子那失望又可怕的眼神，秋菊还是退却了。没处可去的秋菊选择南下，想着也许到了大城市，也可以凭姿色傍个大款，从此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可谁知刚辗转到沈阳就被人贩子盯上，几经周折被卖到了这里。

一心想逃离农村的秋菊哪里能踏踏实实的待在这么个小村子。黄家儿子竟然也是个小混混，本来喜欢和混混混在一起的秋菊因经历了那些事，早对他们深恶痛绝，如何能屈服？一心想逃的秋菊几次三番想跑都被黄嫂的儿子大牛捉了回来。本来脾气暴躁的大牛对她又一顿拳打脚踢，又用粗大的锁链将她锁在家中。可一心想跑的秋菊怎么可能会就此安稳下来。

恰好今日村中有喜事，黄嫂和大牛早早都去参加婚礼了。她趁机弄开锁链一溜烟跑了出去。谁知还未出村子便被魏有财看到了，偏她也穿了一身红衣服，在路上走的魏有财不明所以，还以为是自家儿媳妇跑了出来，忙喊了三儿子一边追一边招呼村中的其他人一起追。

“小丽姐，”眼看院的人几乎全跑出去追新娘子了，张文丽却没有动，只站在院里张望。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怯懦懦的声音，将张文丽吓了一跳。回头看去，竟惊讶地发现身后站着的正是一身大红旗袍的新娘。

“你……你怎么在这里？”经她一吓，张文丽嘴都不利索了。

“你要逃吗？”女孩做了个“吁”的动作，悄声问。

“不，不。”张文丽磕磕巴巴说，“有成哥对我不错，我逃出去也没地方去，还不如呆在这儿。”

“那我走了。”女孩神秘一笑，涂了厚厚胭脂的脸让张文丽看上去觉得格外瘆人。眼看女孩向村西口走去，渐渐消失在那条通往村外大山的山道中，张文丽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小丽，你干啥呢！”身后一个声音蓦地响起，又将她吓了一大跳。回头见是王有成，才把心放回肚子里，拍拍胸脯惊魂未定地问，“可追到了？”

“你怎么了，脸吓得煞白煞白的，见鬼了？”张文丽心道可不是见鬼了么，嘴上却不敢说，只问可追到了。

“那身影出了村便往东边山上跑，跑的飞快，他们都追上去可，妈东山的另一侧是悬崖，她肯定跑不了了。我看多我一个也不多，心里惦记你就回来了。”王有成说这话时，眼里竟满是爱意。

“你是怕我也跑了吧！”张文丽才不信他的鬼话。

“哪能呢！”王有成笑道，“这不好好在这儿呢！趁现在没人咱们打包两样菜回家吃去。”

张文丽也很同意这个建议，两人找了两个塑料袋打包走了一只整肘子，一盘香辣肉丝，一盘花生米，便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