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师

万万没想到，教英语的那个“棉花尖”课前居然没有听写，进班里一上讲台就带着怒气，翻开课本开始板书，我猜多半是上周末的测试成绩不好吧，听我前桌说这次平均分没拿下年级第一。

她可能确实气到了，一根粉笔断了三次，咕噜噜从讲台滚下来，正好滚到我脚边，我俯下身子捡了起来。

叫她棉花尖，是因为她头形实在太尖了，又总是喜欢穿白色衣服，棉花尖简直形象的不能再形象了。

我从高一开始就这么喊她，当然了，只是当着我同桌的面。他一开始嗤之以鼻，还要我赶紧改过来，好好喊她陶老师。

直到有一次我们讲到cotton，棉花尖喊他起来领读，他没忍住笑了，虽然只有两秒钟但还是被我发现了。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课堂上失态，我整整笑了他一个星期。

当然，他也给我翻了一个星期的白眼。

不听写的英语课果然很放松，我手里搓着粉笔，粉笔末卡进了指甲里，抠也抠不出来，涩涩的，怪难受的。

棉花尖在讲台上讲着语法，已经是讲了一百遍的过去完成进行时。虽然我不会，但我着实不理解，过去都完成了，怎么还在进行。

他们英国人也病得不轻。

我拿笔顶着下巴，强撑着盯着黑板，其实心思还卡在指甲里，好烦早知道不玩了。

他突然递给我一张纸，沾了水的纸，还是温水，怪不得我刚刚看他喝了口水。棉花尖可是明令禁止上课不许喝水的，上次班长感冒了喝了一口都被骂了。

趁她没发现，我赶紧塞进指甲缝里把粉末擦干净了。

舒服多了。

原来好学生上课是可以喝水的，啧啧啧。

等等，这水，不会是…

我皱着眉瞪大眼转头看向他，他居然还在面无表情的做笔记，脸上轻飘飘的，嘴角挂着一点没所谓的笑，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我更想骂人了。

实在气不过，把头低了下去，翘好二郎腿，找准角度，狠狠踢了他一脚。然后侧过身拿起笔，我也好好听课！谁还不会好好听课了！

临下课前八分钟，我实在熬不住了，困得要死，趴着趴着就要睡着了。

“每个人，拿出听写本，快一点，把书都合上。”

吓得我一个激灵，嘣噔一下直起身子，慌忙的翻课本多看几眼，密密麻麻的英语单词都长的差不多，我实在无能为力。

娘的，不是说不听写吗。偷袭必死。

“first one，cotton”

噗，我直接笑出声，赶紧低下头怕被她发现，用胳膊肘抵着书边边去蹭肖战的衣角，结果一慌张把书掉在地上。安安静静的教室里吧嗒一声，异常醒目。

全班的视线向我转来。

“谁啊，刚刚不是说了把书放起来吗？都什么时候了自欺欺人有意思吗？”

棉花尖视线盯着我，搞得我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

不能不捡啊，不捡我抄什么啊。

还没等着我蹲下去，next one已经响起了。

我拿起笔赶紧写，凭着仅存的记忆拼凑了一份听写卷子，胡乱塞给了肖战让他帮我交上。他拿过去没给课代表，反倒是仔仔细细盯着看了起来，看得我头皮发麻，全身的鸡皮疙瘩，又要被他发现我昨天晚自习没学习的事实了。

救命啊，唐僧又要念经了。

“这个prospect已经写过三次了，发音明明是pro你是怎么写出por的”

我把头低的越来越低，假装睡着了听不见，侧过脸去不看他。

不看他我也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表情。无非是看几秒钟就要推一下眼镜，然后皱起眉板着脸，说话的时候会不经意咬舌头，饭窝也会在发音发到wo的时候跑出来，跟他严肃的脸放在一起很违和。

这张脸我看了三年，已经是看烦了，真不知道班上其他女生到底喜欢他什么。

她们又不知道他念叨起来有多烦，也不知道他爱干净到简直有点变态，还成天催人学习，你越不想做什么他越让你做什么。最关键你不做他就不理你，连看都不看你一眼，等你表现好了他再恢复正常，怪吓人的。

突然想到高三第一次月考，那段时间他给我恶补，数学突飞猛进了一下，年级居然进步了一百四十几名，连班主任找我谈话明里暗里都在打探我究竟是找了什么名师。我就是看了他写的重点大题笔记，被他盯着做了三遍而已。

而已！！！

我真的哭了，他自己出的模拟题，答案都别扭的要死，就算我算出来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算错了。而且做错了还要被他打手心，明明就是他故意把答案不弄成整数，结果他还怪我为什么不坚定自己的答案。

他打手心可疼了，每次怕我逃还要用左手拽着我的右手，结结实实的打在手心上。打完了还要推推他的眼镜，然后看我一眼，说一句“下次记住了吗”

我那时候确实记住了，可我现在又不会了。

因为上学期后面他频繁出去参加物理竞赛，全国各地到处跑，每次都能带回第一名的成绩，年级主任就是教物理的，恨不得见到肖战就高兴的把他举起来转三圈。

再后来他有时候一周能出去两次，也就没什么时间给我补课了，我的数学也就再次一落千丈了。

这学期他就不出去了，毕竟竞赛能拿的奖状都被他拿遍了。他当时说这话的时候挑着眉，晃着校服袖子，一副不要脸的样子。

趴着趴着我好像真快睡着了，突然一个脑瓜崩被他弹醒了。

“晚自习最后一节课背这些单词，背不完不能回家。”

“哦…”

明明白天还是大晴天，晚自习却突然飘起了小雨。窗户没关紧，透过纱窗渗了进来，他的背挺的直，雨气夹杂着泥土的芬芳也就径直扑到了我怀里。我囧起鼻子深吸了好久口，最喜欢青草香了。

低头继续背单词，正好背到prospect，名词，希望，前景。

下一个单词正好是，

dim，形容词，希望渺茫的，前景暗淡的。

这个单词没写完，笔正好没墨了。

停留在了希望两个字，渺茫的渺只写了一个三点水，看起来就好像给希望加了半边翅膀。

雨越下越大了，慢慢开始有雨水打进来，正好落在了肖战的眼镜上，我侧头看他关上窗，然后摘下眼镜拿纸把它擦干净，抽纸的速度有点慢，雨水顺着眼镜滑到脸上，沿着他鼻梁上的两颗痣，顺着下颌线，滴到了校服的领子上。

融化开了。

再回过神盯着我的草稿纸，prospect，希望，前景。

我好像，突然有点想学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