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言淑看见被越带越远的蒋政脑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想要“破壳而出”但是努力想了半天,还是半点收获都没有,当俞子卿口中又喊起“淑儿”时,郑言淑在他怀里抬起了头,俞子卿瞧瞧他妻子脸上的惊恐和后怕,终于又一次紧紧环抱住了她,两个人就这样,又回到屋中而俞光宗咋被家丁抬回了正屋。
接下来的日子郑言淑仿佛活在梦中,温柔的丈夫站在他身后,听话的一双儿女围绕在她膝旁,她的世界终于没有了黑暗。
渐渐地,她开始对俞子卿笑 开始跟俞子卿耍小性子,那位白衣少年也终于剃干净自己的胡碴,换上了一件更为正式的蓝色长衫。
日子好像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直到十一月二十六日,她在正房中给已经偏瘫的俞光宗擦着身体时,俞子卿忽然走进给他吓了一跳,他把毛巾往脸盆里一搁,笑着对他说:“子卿,你怎么来了?今天你不是去监工了吗?”言淑的笑,刺的俞子卿的心很疼,但他还是把郑言淑压在俞光宗眼前的木榻上,郑言淑大声叫道:“不,不。子卿……子卿。”
郑言淑害怕的叫着俞子卿的名字,见他退去了长衫终于又喊出“子卿哥哥”这四个字,可是这并没有停下俞子卿的动作……
那些工人、农妇说的话,一股子冲到脑中。
郑言淑试图把头转向一边,却被俞子卿按住又转向俞光宗,俞光宗看着他这个儿子在他面前大叫道:“父亲,你总觉得我软弱,可现在呢?我还是得到了我想要的!”俞子卿的话说出后郑言淑闭起了双眼,心如死灰。
俞子卿抱着郑言淑走回东厢房,俞光宗才意味不明地吐出一句:“哈,我就知道那小子比我狠。”
当郑言淑睁开眼看见已在床旁睡着的俞子卿,大叫起来。那声尖叫中包含了他数年来所有的委屈和痛苦,俞子卿听到这声尖叫,赶忙翻身上的床紧紧抱着郑言淑连忙说着“对不起”三个大字,可是不知道郑言淑是从哪里来的力气推开了他,一滴泪从她脸上划过,她说:“我恨你”
那是她第二次说这句话也是最后一次说话,从那之后,她又变回了那个俞家的媳妇低着头,却比之前更不爱讲话。
俞子卿刚开始不信邪,做了许多事,可他再也没有听到郑言淑说“我恨你”
后罩房二楼西侧是郑言淑一直呆的地方,她时常看书看一整天都不出来,也忘了吃饭。后来俞子卿偶然有一次抱着钰婉去见她,才发现郑言淑还是会对着孩子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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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俞子卿以为日子会这样一直过下去后,郑言淑又怀了孕,他终于又听到她说话,虽然只是一句:“俞子卿,我想生下这个孩子。”
可郑言淑的身子已经不能再承担如此重负,她日渐瘦了下来,当郑言淑脸上已经可以看到脸骨时,终于俞子卿又跪在床前
“别生了,你这个样子到最后自己能不能活都是问题!”俞子卿紧紧握着郑言淑的手,脸上带着乞求,可他却听见郑言淑说:“不!我不就是给俞家生男孩的吗?你说我狠心也好,无情也罢,孩子总是无辜的。”郑言淑脸上带着笑,却是狠狠的在笑,甚至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恨意,俞子卿看见她这样叹了一口气,没再阻止她。
他想回到那个十一月,打死自己。这是他又一次听见郑言淑大叫时的想法,不知道为什么这一胎被保得极好,而今天是郑言淑生产的日子,当产婆把孩子托出来后,郑言淑的下身开始浸出血色,当一句“血崩”在俞子卿耳畔响起,他再也顾不得“产房血腥,不吉利”的话冲了进去。
郑言淑强撑起精神,对俞子卿招了招手,他看见她跌跌撞撞的走到她面前,轻笑了一声说道:“其实蒋政并带走那天,我就想起来了!我叫郑言淑是贵阳人。我爹是提法使郑斌孙,我本来是可以逃的,甚至可以治俞家一个灭族之罪,可我舍不得你……你让我失望了,这个孩子是我最后给你的礼物,一个永远提醒你,不能忘了我的礼物。”
郑言淑感觉这下身的被褥被血浸透,忽然想起几年前一个少年从一个箱子里拿出月事带帮她换上的场景
他事后是怎么说的?
“作为你的夫君,这是应该的。”让她傻笑了半天,以为嫁得良人。
郑言淑缓过神,手又一次扶上她年轻丈夫的脸,笑着说:“我……是真的爱你啊。”然后闭上了她的眼,俞子卿往她鼻下一探,郑言淑没有了呼吸。
那一刻,俞子卿第一次直面死亡,眼前世界好像变得静止,他看着她没流泪,也没有大叫,只是当他看见郑言淑的牌同他的母亲的碑竖立在一起时,他跪地痛哭。
墓碑上依旧是敕赠六品故只是后面变成了俞妻郑夫人之墓,引魂幡因风而动,漫天的纸钱被洒下,灵山上的竹子发出声响。偶然也传来几声鸟叫
霎那间倾盆大雨降下,模糊了视线。雨的那头牛车上的铃声缓缓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