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最近挺焦虑的。从前两天蔡程昱在她朋友们面前说的那句“交给我吧,我是她男朋友”开始。
那天晚上她班级聚餐。其中有个男生从她大一就一直明里暗里暗示她,迎难而上,锲而不舍在她面前晃悠。这次也是,非要送她回家。被自动自觉来接她的蔡程昱看见。
蔡程昱瞪圆了眼睛,气鼓鼓的抿起嘴,几步跑到她身边,从朋友手中揽过她,大大方方宣示主权:“把她给我吧,我是她男朋友。”盯着那男的眼神不善。
那天她喝了不少。毕竟快毕业了,大家事儿都多,能聚齐不容易,大家都高兴。她晕晕乎乎,也暗自留着几分清醒,听见那句话,怔了怔,她说了二十多年的中文,还是母语,可却足足花了好几秒才理解了这句话的字面意思。
在少年怀里悄悄抬眼。酒精洗去了平日里的克制,眼波如丝,一寸寸细细描画少年的侧脸。琢磨着这句话的语境含义。
她突然发现,也许不应该再叫他“少年”了。
他和记忆中穿着校服的少年样子变了太多。
眼前这个自称是“林安的男朋友”的年轻男人棱角分明,眉眼褪去年少的青涩开始舒展出男人的攻击性。肩膀尚不厚实但已足够宽阔让人依靠。
这个近在咫尺的侧脸,她再熟悉不过,此刻又突然有些陌生的荷尔蒙再次混合着他身上的味道冲进她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心防。
她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安安静静窝在他怀里,盯着眼前的衣襟。大脑被酒精侵染得卡顿了。理智揪着她心里Q版小人的耳朵嚷嚷着“界限!界限”。执行命令却卡顿得不知何时竟睡着了。
之后日子每天都一样,又不太一样,慢悠悠又转瞬即逝。
蔡程昱去准备巡演了。
虽然人远了,可消息更频繁了。明明忙得要死,却恨不得每天给她发八百条消息。时时刻刻,只要手机在他手里,就要随时随地播报自己的动态。
我开工了、看我这个造型怎么样、你在干嘛、你吃饭了吗、我要吃饭了、我吃完了、我要排练了、我排练完了、……
一天到晚林安长林安短的,搞得她手忙脚乱。幸好隔着屏幕,她能有恃无恐、游刃有余恪守一个朋友的身份。
蔡程昱最近也有点焦虑。
那天晚上后,两人之间,就隐约算是挑明了。他知道她明白的。如今这个时代,感情敏感度上,谁都不是傻子,一切都心照不宣。
一切焦虑来源于不确定。他焦虑的原因也一样,因为她没有回应。
我终于明白,世间有一种思绪无法用言语形容,粗犷而忧伤。
晚上,宣传小组趁他有空给他录了个抖音视频。唱的是《唯一》。他脑子里突然就想到林安。排练结束就给她打了电话。
梅溪湖里他向来是活跃气氛的,皮言皮语层出不穷,但电话接通却一时语塞。吞下险些要脱口而出的喜欢,炙热得烫了他的心口。
所幸两人是就算谁也不说话只听着对方的呼吸也不会尴尬的交情。
两人东东西西聊着些废话,琐碎又无聊的一件件小事,没头没尾,两人也聊的开心。
听她被逗得轻笑,他便也不由自主勾起了唇角,低声傻傻的嗤嗤笑。
她听出了他声音中的疲惫,靠着椅背,心疼又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最后也只说了句干巴巴的早点休息,主动制止了看样子要没完没了打下去的电话。
依依不舍挂了电话,他默默给她下单了个蒸汽眼罩。她成天看电脑,累眼睛。
大概现在三人中唯一不那么焦虑的就是龚子棋了。
蔡程昱在紧锣密鼓的巡演,而龚子棋也在演他的音乐剧。
龚子棋揣着特意给她留的票,兴冲冲杀到图书馆,迈开长腿几步跨上台阶,双手插兜背靠着门口的大理石柱子。抿嘴低头盯着鞋尖,不时抬头透过玻璃门往大厅里张望,搜寻熟悉的身影。
见她出来,他便抑制不住连眉梢都染上了笑意。
勾起唇角,喜上眉梢。
左手票右手证伸到她面前。
“选一个吧。”
林安:“额……小孩子才做选择?哈哈哈”
本只是一句玩笑,不想下一秒他就连票带证一齐塞进她手里。
“那就都给你了。”
她:???
不等她惊讶,他便侧身准备离开。“那我先走了?我还有点事,你一定要来啊。”
林安笑眼弯弯,点点头。“好,你快走吧。”
他许是很急,还剩好几级台阶就直接蹦了下去,回身冲她挥挥手,朗声道:“好好收着,一定要来啊!”
林安哑然失笑,大声回了句肯定的“好”。
演出那天,她坐在台下看着灯光下的龚子棋,恍惚了一下。
以前这种场景台上都是蔡程昱。
那时候蔡程昱还只是个学生。她总是要带着眼镜在舞台后面边边角角的人群里找他。后来就不用那么费眼睛了,他自己渐渐走向向了舞台中央。
如今舞台绝对中央是龚子棋。她却没觉得有多么违和。
结束后去后台找他,说好在后台等他回来,结果他前脚去签售她后脚就溜去排队了。侧着身子遮遮掩掩,故意存着捉弄人的促狭心思。
“你好。你今天表演得特别棒!”
“谢谢。”龚子棋下意识回了句谢谢,零点几秒突然反应过来,签名的手一顿,一个猛抬头看见她得意洋洋一副“没想到吧”的样子,还做了个无声的“surprise”的口型。
龚子棋回过神来,压下要飞扬的嘴角,轻咳一声,低头几下把名签完。再扬头冲她一挑眉毛,起身,在后面粉丝惊异的目光中张开双臂。
“谢谢,所以要拥抱一下吗?”
不等她反应就前倾身子合拢了双臂,借着拥抱凑近她耳边,刻意压着嗓子用气音悄声说:“想要签名何必来占我粉丝的队呢,后台乖乖等我,要多少都给你签”
林安突然浑身过了个电。
龚子棋深谙此道,轻抱一下马上松开,撩完就跑。撩了一下头发,脸上挂着调整好的完美甜笑,若无其事坐下。看的她目瞪口呆。
这个男人!他!他撩我?!!!
一顿晚饭两个人,灯下笑语欢颜,气氛愉悦。
龚子棋把一个丝绒盒子推到她面前,嘴角噙着笑意。“送你。”
林安愣了愣,摇摇头,把盒子原封不动向他那边推了推。“怎么无缘无故突然送我东西?无功不受禄。”
他再次坚持的把盒子推到她面前,扬了扬下巴。“打开看看。”
林安打开,下意识抿了抿嘴,抬眼仔细盯着他的表情。
龚子棋保持着笑脸回盯着她,大大方方让她一眼就看得到自己的眼底。
“林安,”他清了清嗓子,悄悄坐直了身子,故作放松的耸耸肩,试图维持他男人的自尊心和面子,唇角勾着若有似无的弧度:“你总得给我个机会吧?”
她一下僵在原地,捧着丝绒礼盒不知所措的盯着他。
他眼神落在礼盒上,叹了口气,起身绕到她身后,拿过礼盒顺手放在桌上,低头要解开她脖子上的项链——蔡程昱送的那条。
那次送她回家,他瞥到了她手机屏幕上的内容。
他顺嘴夸过的项链,竟然是蔡程昱送的。
回去后,许是出于男人那幼稚的嫉妒,他也亲自挑了一条项链。
他炽热的手指触碰到她后颈皮肤,她下意识缩了缩肩膀。意识到他要干什么,赶紧按住他的手,扭头仰视他。“子棋,我,”
他却温柔又强硬的轻易挣脱她,把这她的肩膀把她扳正。
“试试吧,我挑了好久,你带上肯定好看。”
她下意识瞥了眼礼盒里的那条。确实,精美。
一个呼吸,环着她脖颈的项链便被他抽走。他长胳膊一伸,放在她面前。拿起他挑的项链环绕上她的脖颈。
龚子棋弯腰凑近了仔细为她系上,仿佛系上了她便跑不掉了,她便是他的了。
“给我个机会吧,我的心意你清楚,我是什么人你也知道。而且我们在一起很开心不是吗?”
龚子棋双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附身凑近她耳边,压低了声线,温柔又郑重,甚至带着些小心翼翼。
“考虑一下我吧,安安。考虑一下我,好不好?”
肩膀传来炽热的温度,耳边被男人的气息喷洒,林安像被人按了暂停键,整个人僵在那里。心突然像被人狠攥了一下。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可他带来的冲击足够她久违的再一次乱了呼吸。
这样一个向来洒脱不羁的男人,此刻却弯下了时刻挺直如剑的腰身,低下桀骜的头颅,展开满腔赤诚,把一颗真心毫无掩饰给她看,低眉顺眼和她打着商量。求的却只是一个机会。
他把姿态放低给她足够的自由和尊重,却并不卑微,还步步紧逼放射出恰到好处的侵略性,又用深情来调和,让她不至于被吓跑。
温柔小意的低声唤她“安安”。把浓烈的渴望深深藏匿,只在最后一句“好不好”上挑的尾音里不慎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热切。
人总是无法抵抗反差的魅力。龚子棋真是个中老手。这样的炙热又克制,桀骜又温柔,不羁又深情,铺天盖地将她席卷。
或许……也许……?
其实她不是没有过动摇。可是啊……感情就像数学卷子上的最后一道大题——她从来解不开。
执着多年的蔡程昱她是拿得起放不下。可如今又抗拒着蔡程昱的靠近。
接受龚子棋,心下那个尚未放下的蔡程昱她可以视而不见,却不愿对龚子棋不公。
怎么办?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她向来不放过自己,又是习惯了逃避的。此刻突然有“再次出国走的远远的,干脆谁也不选”的想法。
可她也知道,逃避没有用,她都逃避这么多年了,总要面对的。
她不言,龚子棋也不语。就静静俯在她耳边,鼻腔着她淡淡的香水味道,任呼吸打在她的脖颈。
龚子棋有信心能做好。只要她愿意把心防打开一条缝给他个机会。只要她愿意把他和那个位置的标准比较。他不怕比较,只怕她压根不把他和那个位置联系。
只要一个机会,他龚子棋定能牢牢抓住。
从前她和他之间隔着一江水,隔着蔡程昱。可如今不是了。他知道蔡程昱在她心里有独一无二的位置,他理解。谁的心里没为那无法忘却的初恋留一个位置呢。他龚子棋有信心能一点点把自己塞进她的心里,把他的影子、属于他和她的回忆代替那个叫“蔡程昱”的文件夹。
就算是隔着一江水,他龚子棋也能搭桥修路跨过去。
只要,她愿意。只要她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林安盯着面前那条被身后那个男人强行替换下来的项链,它就静静躺着,直扎进她眼里。
“好不好?安安?”
半晌,她回过神来,她张口,却一下没发出声。清了清嗓子,心乱如麻的应了。
“我……考虑一下。”
是时候整理一下了。
人生这场橙光游戏,或许到了一个分支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