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回学校,林安就先被龚子棋拉到了饭店。熟门熟路帮她拉开椅子。
没办法,吃呗。谁让行李箱在他手里呢。再说也确实到了饭点。
合上菜单,龚子棋对服务生嘱咐:“不要放洋葱,一点都不要,谢谢。”
正玩手机的林安愣了一下。
两人之间,是什么时候开始,熟悉到知道对方口味的呢?
好像……也还是因为蔡程昱。
说起来,她和龚子棋之间,总是绕不开一个蔡程昱。她林安一路走来到今天的生命里,怎么处处都有蔡程昱。
那是大二上学期,11月,龚子棋突然收到了蔡程昱的一条语音。点开,是蔡程昱兴冲冲的声音:子棋!周末出来吃饭,给你介绍个人!
龚子棋下意识咧嘴轻笑。他猜到了,肯定是女朋友追上了。蔡程昱这么傻的,还真能追到妹子,不容易啊不容易。
周末晚上,龚子棋从健身房冲了个澡出来就直接去了饭店。
美女在侧,蔡程昱整个人都荡漾着。喜上眉梢,喜笑颜开。
“你们小情侣吃饭叫我干嘛?蔡程昱你故意让我吃狗粮?”
蔡程昱摆摆手:“这不是来正式把我女朋友介绍给我最好的朋友们嘛,小安有事,一会儿就过来。”
龚子棋脸上戏谑的笑容突然愣住,惊愕道:“你叫林安来了?!”
蔡程昱无辜的点点头:“对啊,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怎么可能不叫?”
龚子棋眉毛一挑;“林安知道这顿饭是你宣布脱单吗?”
“这不正准备一会儿跟她说么。不过我想,我们认识这么久了,她肯定能猜到。”
蔡程昱嘿嘿傻笑着,满脸自信。龚子棋却突然觉得不妙。下意识摸起手机,点开微信,翻出【林安】的对话框。
在那个界面停留半晌,刷的一下按黑屏幕,把手机“啪”的一声扣在桌面上。
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怎么说,不知道以什么立场说。算了,不管了。
蔡程昱给林安打电话,没打通,她关机了。他突然有些担心,冲着无法接通的手机屏幕喃喃:“怎么关机了?她从来不会关机的啊,可别出什么事了吧……”
下一刻她便到了。
在蔡程昱背后,看到坐在他身边那个女孩,林安眼神一暗,心下闪过一丝不祥。
龚子棋冲林安招手。她抿起嘴角,若无其事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手机没电了。”
人到齐了,蔡程昱眉眼含笑,正式介绍,他身边那个漂亮姑娘,从今天起,是他蔡程昱的女朋友。
林安突然觉得口渴。扯了扯嘴角,附和哈哈了两声,拿起杯子低头喝了一口。
她早就有这个准备的。但听他亲口说出来,亲眼看见他的眉开眼笑,还是让她瞬间窒息。抽离感铺天盖地裹住她,以冷眼旁观的视角,看着她喘不上气。
她突然有点累。眼前的食物很精致,应该很好吃。可她只觉得没意思。想回宿舍睡觉。眼睛酸涩。可能是今天肝了一下午的口译,累到了吧。
她扯着夸张的笑容,漫不经心开着玩笑。
龚子棋暗自注意着她,也瞥见她眼里瞬间被她憋回去的湿润。
他接过了活跃气氛的打趣旗帜,把对面两人的目光都吸引到自己这里,给林安一点缓冲时间。
林安趁着机会,起身去了洗手间。
背对蔡程昱的那一刻,她眼里的光再也假装不住,陡然黯淡。
龚子棋面上跟两人说说笑笑,余光却跟着她离开。几分钟后,不放心地起身也去了洗手间。撞上正在哭的她。
她其实想忍的,可惜没忍住。
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想哭。
索性那就哭吧。反正她很多年都没有哭了。
哭完这一场,她还是那个克制,自律,积极向上,冷静理智的林安。
龚子棋抱臂靠在门框上,看着洗手台镜中的她,头有点大。
□□太子平日里是个脏辫酷盖。外人看着高冷凶狠,朋友之间随性沙雕,自拍都是死亡视角,明明是小鲜肉的年纪,却励志把自己向凶脸叔叔靠拢。
健身,他了解。
哄女孩,这就到了他龚子棋的知识盲区了。
他基本上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以前遇到也懒得管,扭头抬腿就走。哭就哭呗。
但今天,他走不动。他做不到丢下她一个人哭。
龚子棋干巴巴的递过去一包纸巾。
她低头沉默盯着纸巾。龚子棋也不说话,默默举着,直到她接过,哭得变了声音的嗓子低声说了句谢谢。
龚子棋用高大的身子挡住她,让进出洗手间的行人不再用惊异好奇的眼神探视哭泣的女孩。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开口也怕说错,索性一言不发,只沉默的陪着。
陪伴,耐心,可靠,安全。
龚子棋的闯入也打断了她的哭泣。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情绪:“你先回去吧,我整理一下就回去。”
龚子棋点点头,利落的抬腿转身就走。给她些空间整理情绪。
临走,她突然拽住他的衣角。“哎!”
他疑惑回头。
“别告诉他。”
龚子棋嗤笑一声,盯着她:“第二次。”
她一下愣住。几秒后突然反应过来,龚子棋口中的“第一次”说的是什么。
是半个月前。
当时蔡程昱正想追求那个女孩,约她出来,拿林安和龚子棋当掩护。一行四人去迪士尼。
其实龚子棋一早就隐约猜到林安对蔡程昱有想法。
毕竟,但凡手足齐全的人将没有人能保有秘密。嘴保持沉默,手指也将动个不停。*
不过□□太子向来懒得管闲事。凭着两人大一时候的互动,龚子棋本以为他俩早晚会在一起,直到蔡程昱嘴里开始频繁提起一个陌生的女孩名字,开始拉着他当电灯泡打掩护。
那次也是在洗手间。龚子棋突然戳破她藏了多年的秘密。
“你就这么干看着?”
“啊?”
“你再不说,他可就是别人的了。”
林安洗手的动作顿了一下。“蛤?哈哈哈,说什么啊?你在说什么?他本来也不是我的啊。”
她还想掩饰,解释成两人只是朋友。那些你不言我不语的默契,只是老友之间多年养成的习惯。
龚子棋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那天就偏生要管闲事。
“感情里第二名可是没有奖品的。”
她低头看着白色的水流哗哗淌下。两人陷入长久的沉默。
是啊。
第二名意味着你是头号输家。
可说了又能怎么样呢?说了他就是她的了吗?
瞧瞧他沉溺的笑眼,他那么开心,她怎么开得了口?
罢了,罢了,他开心就好。
龚子棋轻轻按下她面前的水龙头。水流戛然而止。“走吧。”
她拽住龚子棋的袖子,低声请求:“别告诉他,谢谢。”
那是她第一次请求龚子棋。
今天是第二次。
她盯着他,无奈地点点头:“好,第二次。算我欠你的。”
“我先回去,你……再整理整理。”
半晌,那个总是笑吟吟的林安回来了。
龚子棋一路盯着她走近,盯着她笑眯眯的眼睛,那还红红的,留着哭泣的痕迹。
“小安你眼睛怎么了?”
林安和龚子棋对视一眼,随口扯了个谎:“啊……我……作业不合格,被老师骂了。”
蔡程昱身边那个姑娘敏锐的反应过来:“欸?你手机不是没电了吗?”
“额……”
龚子棋轻咳一声,临时救场:“拿我手机打的。”
她暗中递给他一个感谢的眼神。
在场四人,三个是上音的,只有林安一人是上外的。吃完饭,蔡程昱本想像一直以来一样,送她回去。却被条件反射般突然跳脚的林安坚定拒绝。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不行,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林安摆摆手,“唉,没事儿没事儿,我可以的。”
“我来吧。”龚子棋双手插兜,站到林安身旁,提出完美的解决方案。“我送她吧,蔡程昱你可还有女朋友等着送呢。”
蔡程昱这才想起来,现在他是有女朋友的人了。以往这么做了无数次,习惯养成了太久,突然的改变,蔡程昱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林安倒是又开始拒绝大法:“哎,不用不用,我又不是第一天来上海了,不用了送,我丢不了……”
龚子棋犹豫了一下。泛红的眼眶和这样深的冬夜撞到一起还是让他不太放心。
“哎呀走吧。”
冬夜的寒意清醒了头脑,压住了疲倦,却没冷却下心。
离开蔡程昱的视线范围,林安的肩膀陡然塌了下来。连做表情都累。
上海的冷空气扑面而来,冲入鼻腔一路灌进肺里。和宿州冬天的味道一点都不一样。
两人一路无话。一个懒得说,一个不知说什么。安静沉默的竟有些和谐。
远远望见宿舍楼的玻璃门,林安突然眼眶一热。
以往这个场景的身边都是蔡程昱,如今不是了。以后也不是了。
林安你冠冕堂皇的话不是说的很好听吗,什么只想陪着他,爱不需要回报,既然说了这种话,你在这难受什么呢?
她低头抹了一把从眼角溢出的泪水,眨眨眼硬生生憋回去。
“回去再哭吧,外面冷。”
“蛤?哈,没有,我没哭,”林安回身逞强的笑笑,“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龚子棋反应过来,顺着她说道:“啊,没事。快回去吧,今天风大,你……吹得流泪了。”
林安抱着小书包站在宿舍楼的台阶上,低头会心一笑,索性也顺着他给自己找好的台阶下:“是啊,今天风太大了。你也快回去吧,挺晚的了。”
“嗯,你……”龚子棋想说些安慰的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说了句,“早点休息。”
“嗯,你也是。回去注意安全。对了,我的事……别告诉他。”
“好。”
那件事之后,她一下颓了整整一周。龚子棋还发过两条没话找话的消息来。林安知道他是想安慰她,毕竟那时候她身边知情的朋友都想安慰她。但她懒得接受,或者别扭的非要一个人自虐。
不过两人好像就是从那时起,渐渐熟悉了起来。
服务生打断林安的回忆。思绪像条深海鱼,突然被渔民从海底拉出水面,暴露在空气中。
“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龚子棋头也没抬:“接了部音乐剧,排练,巡演,余笛他们搞的那个演唱会应该也会去两场。过阵子应该就该忙起来了。”
“欸?不把因为参加声入人心落下的课补上?你可都延到方方他班了。”
“哈哈,”龚子棋咧开嘴眯起眼睛得意的笑了笑,“不仅不补,我这学期还要再休学,而且方书剑他也接了剧,他也得休学,所以我还是他学长,哈哈哈哈哈。”
林安忍俊不禁。
“对了,你呢?研也考完了,接下来干什么?”
“我啊……实习啊,找点活儿,不过,得先把家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