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江厌离的一番话,聂凝在房中静坐到傍晚,这些年来,为了报仇,从前最不屑于勾心斗角的她,变得心机深沉。
从前她可以是绝世无双的聂大小姐,不问名利,只是那个一心向道的聂三姑娘;但如今她只能是避世不出的清河君,用兄长的性命和半生功力换来的清河君。
或许在大哥死的那一刻,她就注定不能做回那个纯真的自己了。
十六年,所有人都在往前看向前走,只有她还停留在那夜的金麟台,靠着执念走完一生。
唯一遗憾的,只有与江澄那段鲜为人知的过往。
不过,为了复仇,该放下的都放下了,能失去的也都失去了。
聂凝像是忽然想通了一般,忽然起身,顺着记忆中的模样,找到了江澄的房间。
她只来过两次莲花坞,一次是当年血洗莲花坞时,她不顾大哥反对独自一人过来,可她还是来晚了,莲花坞只有尸横遍野,不过后来听说江澄和魏婴还活着她很高兴,在云梦找了个遍,直到听说他们在夷陵,她暗地里帮他们阻挡着追兵。
还有一次是江澄重建莲花坞时,她带着聂氏的弟子来帮忙,那个时候,一切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打开房门,淡淡的檀木香味掺杂着花香,清脆的铃铛声响起,门帘上挂着一只只清心铃,刚走进屋内,她惊得说不出话。
屋里挂满了一幅画像,连书桌上都是未作完的残卷,画像上都是同一个人。
有练剑时衣袂飘飘的样子,有看书时低垂着眼的认真,有抚琴时清冷绝尘的模样,还有偶然展露的笑颜。
每副画,都是那么的鲜活,栩栩如生,就像真的有生命一样,足以看出作画之人有多用心,还有那满到快要溢出的思念和爱意。
这些画像上画的,都是她。
她走向书桌,看着那副未完的画,虽然只画了一半,但能隐隐看出,是在大梵山时,他们十六年来见的第一面。
不敢想象,外界传闻的三毒圣手,凭一己之力重振莲花坞的江小宗主,是如何凭借着思念走过十六年。
聂凝顿时觉得眼角酸涩,似乎在怀疑自己这么多年是不是太心狠了,为了仇恨,推开了最爱自己的人。
眼泪就像一颗颗珍珠滴落在画上,墨迹被泪水晕染开来,眼前模糊到自己都看不清。
其实明明自己也很在乎,当年为了他第一次忤逆兄长,可为什么会放弃了呢。
她这后半生,真的太苦了,每日都活在无尽的煎熬中,身体被剧毒侵蚀,心中也如死灰一般,身心俱疲。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聂凝转过身,泪眼朦胧,眼中微红,就像是一只可怜兮兮的小鹿,让人心疼不已。
江澄看着屋内的身影,愣了一瞬,没有想到聂凝会在此处,自从那日不欢而散后,他就没再去见过她,所以此时看到聂凝,他是有些意外的。
江澄你在这里做什么?
聂凝不知作何回答,她此时已经心痛到说不出来话,只有眼角滑落着一颗又一颗滚烫的泪,她转过身,不想被看到如此狼狈的一面。
江澄看着眼前有些倔强的姑娘,还有满屋的狼藉,这些画是他十六年一笔一画凭着记忆中的模样画出来的,一撇一捺间皆是思念与牵挂。
她不愿见他,思念与爱意就如野草一般疯长,如泉水一般源源不断,他只能看着这些画,就仿佛真的见到了她,心中还有一丝慰藉。
江澄走过来从身后环抱住她的腰枝,将头小心翼翼的靠在她的肩膀上,嗅着她颈间和发丝间熟悉的味道。
聂凝身影微微颤了颤,随后像是释然般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横流。
聂凝对不起……
她终于开口,却是久违的道歉。
江澄很是意外,放开对她的禁锢,聂凝转过身,脸上还有残留的泪,江澄第一次见她这样。
向来清冷出尘的清河君,也会有这么脆弱的一面吗,这是他第一次见她哭,也许是为了自己。
可他心中没有庆幸,而是感觉心中那根弦在颤动 心口也是隐隐作痛,一切心疼不言而喻。
他抬手,想要为她抚去眼角的泪珠,可似乎还是觉得不够,他将她拉至自己身前,斜眼看着她脸上的泪痕,心一横,吻上她的眼角,轻轻舔舐着眼角的泪。
聂凝想要推开他,却被他紧紧攥着手,自至,冰冷的唇覆上柔软,唇齿间都是另一个人的气息,聂凝被动的接受着。
十六年的思念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江澄似乎是想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
在这一刻,所有的执着与怨恨,所有的冷漠与恨意,都冰释前嫌。
既然阻止不了爱意疯长,那就尽情的放任吧。
如果我们之前的爱是一场赌局,那我愿意孤注一掷。
宁愿两败俱伤,也不愿各自为王。
曾经的爱恨情仇一笔勾销,一切回到最初的原点。
夜幕降临,江澄将她打横抱起,屋内明晃晃的烛火摇曳,然后一盏一盏熄灭,帷幔缓缓落下,情意正浓。
微风拂过窗前,堂前花落凋零,天边明月缓缓变成一轮残月,渐渐消失,唯留满天繁星。
注定是一个不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