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并没有撒谎,也并非故意躲起来。
她一路向南,一个人开了上百公里的路,最后来到青市千州县内的精神康复医院。
千州对于青市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青市作为全国GDP前十的准一线城市,可千州确是国家级贫困县。仅仅只是隔着一条新江,东面是旅游胜地歌舞升平,西面却是穷乡僻壤闭塞破败。白月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千州人,对此早已了然于胸——
地狱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地狱中窥见天堂。
走进医院大门,她径直去了母亲的主治医生的办公室。
“你母亲目前恢复得不错,症状已经有所缓解,有按时吃药,按时睡眠,但是你知道的,她还是不能受刺激,所以我建议你还是先不要去见她。”
白月点点头,“那幻想呢?她还在每天自言自语没有?”
“这个症状呢,和精神状态有关,”医生没有直接回答,“你可以去看看她,但是注意不要刺激到她了。”
白月隔着房门,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到了坐在床边的女人。大概知道今天有家属来,护工把她收拾得很干净,可她脸上一片麻木,嘴巴翕动,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什么。
就算神经已经癫狂,还在医院待了那么久,她的脸上依稀还有几分美丽。白月所有的美貌基因全部来自于这个女人——这个不幸的女人。美貌对她是个灾难,软弱更是罪魁祸首,但最终正是这个美貌而软弱的女人用鲜血保护了她唯一的女儿,却让她自己陷入泥潭,变成了神经病。
白月站了不知道多久,直到腿部发酸这才去住院部续交了一年的住院费和看护费才离开。
能活着就挺好。
她也曾幸福过的吧。
她是家里的独生女,那时候的父亲还在,母亲温柔貌美,总会给她穿上最时髦的小裙子,在邻里的赞叹声中嬉戏玩闹。
直到某一天父亲的同事带回来了噩耗,母亲终日以泪洗面,她明白,父亲走了,再也回不来了,连带着这个家的幸福也永远不会再了。
后来母亲领回来一个男人,让她叫他爸爸,她不肯叫,男人便重重地给了她一巴掌。那是她第一次被男人打,却不是最后一次。
继父有严重的控制欲和暴力倾向。
尤其喝了酒以后,他就会用世界上最粗鄙的语言辱骂她和母亲。
她不是没有劝过母亲离开这个男人,可一个女人大半辈子都依附于男人,她能怎么办呢。
为了早日逃离牢笼,她努力上进,最大程度降低自己在这个家里的存在感,可是随着年龄越长,她出落得越发美丽,恶魔终于还是没有放过她。
继父趁母亲不在,鬼迷心窍竟然对自己的继女施暴。虽然白月拼命反抗,但终于难敌男人的体力。直到母亲干活回来看到正趴在女孩身上施暴的丈夫,多年的委屈、忍耐在此刻爆发成为无尽的忿恨,冲进厨房拿起菜刀狠狠砍向男人。
白月满身是血,紧紧蜷缩在角落闭着眼睛不敢动弹,虽然在她心里她已经杀死继父无数次。她不知道母亲砍了到底多少刀,她只记得那个房子里到处是血,地板上,墙壁上,天花板上,还有她和母亲的身上。警察带走母亲的时候,母亲还在呵呵呵地对着她笑,用极尽温柔的语气喊着她的小名,“月月,不怕。”
白月回过神来,她已经坐在车里已泪流满面。
这些年她早就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她擦干眼泪,拿出粉饼补了个妆,然后拿起手机给陈子辰回了个信息——
“我今天晚上回。”
旋即又拨出一个电话,电话接通,白月柔声细语道,“您好,请问是李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