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草长莺飞花团锦簇的日子,凉亭上,跑掉的百灵正拉着朱七七出来放风,身边除了小泥巴,更是围着一大群伺候的宫女,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嘛,朱七七的身份也算得上水涨船高。
只因沈浪与熊猫儿有事相商,便落后于飞飞几步,几个大男人在花厅外驻足,这一大片的牡丹和芍药圃正好形成个屏障,将男人与女人分割开来。
娇艳欲滴的牡丹和芍药被侍女采撷,装在竹篮中,飞飞与环翠跨进亭中时,众人正簇拥着朱七七挑拣花枝装扮呢。
瞧朱七七那个安静的样子,倒看不出什么疯魔,虽不大爱搭理人,与往日大大咧咧的模样大相径庭,却多了几分纯真的意味。
难得啊,朱七七居然也有静下来的一天。
“朱姑娘,我来瞧你了。”
飞飞脸上挂着抹淡笑,坐在她对面,客客气气的打了个招呼,视线扫过桌子上的花篮,轻声细语道:“你们是在陪朱姑娘插花么?”
早在飞飞说第一句话时,就不着痕迹的观察着朱七七的表情,可她像是什么也没发觉一般,一股脑儿的陷在自己的世界里,自顾自的整理手上的花,好似在做什么天底下最细致的活儿似的。
见朱七七久久不搭理人,百灵尴尬得连忙打圆场,“唉,自打出事以来,她一直就是这样子,不说话也不理人,安安静静的,咱们也都不是外人,多担待一二吧。”
飞飞颔首,敛去眼中情绪,挑起朱七七面前那朵开得最好的牡丹,温柔的嗓音叫人如沐春风,更添几分亲近之意,“我与你一起插花,好么?”
话音刚落,朱七七眼疾手快的将那朵牡丹从飞飞手中打落,在众人有些诧异的眼光中,生硬的强调,“不许碰!”
“小姐。”小泥巴叫了一声。
“七七,你这样是不对的。”百灵完全就把朱七七当成心智不全的小孩儿,耐心教育起来,“白姑娘想跟你一起插花,你不愿意可以拒绝,怎么可以这么没礼貌的打人家的手呢?”
朱七七抿着嘴,又不说话了,那双眼睛到了都没从手中的花瓣上挪开。
飞飞暗自挑眉,也不知这朱七七是真疯还是假疯,想了想,她朝身边的环翠递了个眼神,环翠心领神会,将怀中的黑猫放到桌子另一边,飞飞便介绍道:“原也是巧了,我在来快活城的途中偶然捡得这只黑猫,可惜身怀有孕沈大哥不让我养,我想着朱姑娘遇上……那些事,必定心中苦闷,莫不如将它留给姑娘,解个闷儿也好啊。”
朱七七心里如何想不得而知,小泥巴就先拍手高兴道:“那我就先替我家小姐谢谢白姑娘的好意了,我家小姐原先就是喜欢养些小动物,这快活城里四处都是墙,有了这只猫儿陪伴小姐,也许小姐的病能好转也未可知呢!”
飞飞伸手替黑猫顺了把毛,淡然道:“瞧它通体黝黑,我便也叫它作小黑了,日后就让小黑多陪陪朱姑娘吧。”
听到“小黑”两个字,朱七七手上的动作一顿。
她歪着头,眼光死死的盯着面前的黑猫,一双眼睛因为陷入回忆而微微失神,攥着花茎的手也不自觉的收力。
飞飞坦然地替小黑顺着毛,余光瞥见朱七七的反应,莫名勾起嘴角。
别人不知,可朱七七一定认识她娘饲养的那只小黑猫,便是她不知,朱富贵和柴玉关思念李媚娘已久,数不胜数的丹青里,必定也少不了那只黑猫的身影。
如今这一模一样的黑猫就在眼前,朱七七会如何呢?
果不其然,朱七七气息开始急促。
这算什么,她娘喜欢小黑猫,难道她就必须要喜欢吗,她娘是她娘,她是她,为什么别人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自己与娘亲有多像!
不,不是,李媚娘才不是她的娘,她没有这种水性杨花的娘!她也不是那种人尽可夫的女人!
都怪朱富贵和柴玉关两个男人,是他们非要毁了她……
这些人……这些人为什么要这么看着自己,她们都在嘲笑她是不是?!
不……不对,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朱七七的头越来越疼,手中的花掉落在地也顾不上拾,她痛苦地抱着脑袋,尖叫出声。
“这是怎么了?”
飞飞装作惊慌的起身,与百灵她们一同围上去,她的手有意无意地护着自己的肚子,关切地问道:“朱姑娘,你没事么,是哪里不舒服呀?”
四周关心的声音落在朱七七的耳朵里只觉得分外嘈杂,她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垂下的眼眸更是晦暗不明地盯着飞飞护起来的肚子。
方才……方才这个女人说什么,她有孕了,是谁的来着?
哦,她说是沈大哥的……这不可能,不可能,她才是沈大哥的妻子啊,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是谁?
她是来抢沈大哥的,不行,不能让她得逞!
沈大哥是我的,是我的!
朱七七的眼神越来越偏执阴鸷,飞飞不悦地皱了皱眉头,她是想刺激朱七七试探一下她是不是真的疯了,眼下看起来是这样,可被朱七七无端端恨上就引起飞飞的反感了,她想了想,还是自觉退开吧,毕竟不讲道理的疯子发起疯来也是很要命的。
“我去叫熊猫儿他们过来看看。”飞飞说完就打算避出去。
孰料刚下第一个台阶,身后的朱七七忽然挣脱了百灵和小泥巴几个人的束缚,像个暗器似的冲出去,她使出了浑身的劲儿,一门心思想要致那个孱弱的身影于死地。
“七七,你要干什么?!”百灵来不及阻止,失声尖叫!
亭内亭外的人几乎全都看到了朱七七睚眦欲裂要杀白飞飞的一幕。
“飞飞!”沈浪大骇,连忙朝他们飞扑过来。
几乎就是一瞬间,飞飞身体先于意识,感受到身后的危险,借着朱七七撞过来的力道一个侧身,压着环翠就往边上倒,而朱七七根本就刹不住,整个人直接从台阶上滚下去,摔得鼻青脸肿,躺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也是环翠第一时间扶住了栏杆,主仆二人才没有摔倒。
下一瞬,沈浪直接将飞飞抱起远离朱七七,顾不上其他,急得满头大汗,“飞飞,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有没有受到惊吓?”
飞飞惊魂未定,摇摇头,看着朱七七,脸上闪过后怕,“没事……只是朱姑娘……”
真是说鬼鬼到,朱七七还真敢!
眼见沈浪将白飞飞救下,熊猫儿那颗心才落地,要是朱七七真的失控伤了白姑娘,他也护不了朱七七,只怕沈浪真要让她以命抵命了。
就在众人松口气的瞬间,地上的朱七七突然抬起头,指着白飞飞就骂道:“坏女人,你为什么要抢我的沈大哥,我要杀了你,杀了你肚子里的孽种……我才是沈大哥明媒正娶的夫人,我才是白飞飞……”
众人脸色骤变。
朱七七还陷在自己疯狂的幻想中,“如果不是你勾引他,他就不会抛弃我,我就不会被那两个畜生惦记上……一切都是你,是你这个坏女人害了我,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人带回寝殿,把大夫请过来!”熊猫儿觑到沈浪越发黑的脸,在他没发话前就差人将朱七七带下去,生怕多耽搁一秒朱七七就小命不保。
宫女们扶着朱七七往外走,她还在喋喋不休,越说越离谱,“你们放开我,小心我的夫君沈浪过来教训你们,对了,我肚子里还有孩子,哈哈哈哈哈,孩子……”
这会儿朱七七疯言疯语的,被人像对待牲口一样的架着离开,哪里还有半分气运之子的样子,飞飞心中压着的最后一丝霾也消散不见,老天爷是真的放弃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