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筑外水波荡漾,晃碎了倒映的皎月星痕,水声泠泠作响,惊动屋内的佳人。
这么晚了,难不成是快活王来瞧自己了?
朱七七也不知是出于何种心理,许是一个人呆太久了吧,竟诡异升起些期许,连鞋都顾不上穿,三步作两步,一路小跑着迎过去。
可见到来人,朱七七直接愣在原地。来的人有着丰神俊逸的容貌,潇洒不羁的性情,那漫不经心的笑容从前总能不经意的撩拨动她那颗少女心,便是如今再看,也亦如当初。
沈浪踏星河而来,跃上竹道,站在朱七七跟前。
“朱姑娘,你果真在这里,太好了。”找到了人,他也算是不负所托,平了熊猫儿和朱爷的一桩心事,只是这姑娘怎的是这样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你究竟是怎么到这儿来的?”此时沈浪想到的是另一件事情,王怜花这人虽然不甚真诚吧,但他也并不想见到王怜花真的作出伤害他们这群人的事情,于是发问:“是有人把你掳掠来的么,是快活王还是……”
朱七七眨了眨发酸的眼,错开盯着他的目光。
至于他问的这些,不是她不想回答,而是怎么来到这儿的她自己都闹不清楚,那段时间,她身心遭受重创,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恍惚不知身在何地,过得今夕不知何年。
那些生不如死的遭遇,她不要也不想再去回忆。
察觉到朱七七的萎靡,沈浪猜测她这段时日只怕过得十分艰难,叹了口气,先将问题丢开,只说道:“好了,既然你不愿意说便不说吧,找到你可真是太好了,等我想个办法把你带出去,只怕朱爷已经急疯了。”
“朱爷”二字如同一把尖刺,狠狠剖开朱七七这段时间刻意遗忘的回忆,她浑身打着冷颤,一股从灵魂深处涌出的恶心蔓延至全身,令她身不由己的开始揉搓着自己的皮肤。
越是不想去回忆,朱富贵覆在她身上的丑态就越发清晰。
“呕——”
朱七七终于忍不住,扶着栏杆干呕起来。
“朱姑娘,你怎么了?”沈浪赶紧俯下身,一脸关切。
等朱七七吐到胃里苦水都被吐尽再也吐不出其他东西后,她才慢慢缓过神来,凄楚地喊了声,“沈大哥……”
“可是哪里不舒服么?”沈浪想了想,只觉得这样不行,便说:“你等着,我去给你取杯水来。”
朱七七哀怨地看着沈浪的身影,忍不住抱紧自己,泪眼婆娑。
沈大哥,若是你早些时日这么待我,我们二人情意相通,又何至于让朱富贵那个王八蛋和快活王占了便宜去呀,如今木已成舟,我已非清白之躯,你可还愿意要我么?
片刻后,沈浪带着杯水从屋里出来,还没等他走到朱七七跟前,朱七七便冲进了他的怀里,不由分说抱住了他,沈浪惊得手中的杯子掉落在地都顾不上拾。
“朱……朱姑娘……”沈浪磕磕巴巴地喊了句,手先于意识开始抗拒着怀中的人,哪知道人抱得更紧了。
沈浪挣脱不得,只能认命放弃。
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完了完了,我不干净了……叫飞飞知道了,还不定怎么醋呢。
“沈大哥,不要推开我。”
朱七七悲恸哀鸣,将自己埋进他的怀中,企图寻求一丝安全感。
“沈大哥……”半晌,朱七七抬起头,泪眼中带着一丝坚定,“沈大哥,你带我走吧,我们远走高飞,不管这些人和事了。”
沈浪趁她松了劲儿,立刻将自己摘出来,晚一秒都怕自己清白不保,朱七七的话更是惊得他不知如何是好。
好一会儿,他清了清嗓子,才正色道:“朱姑娘,容沈某说一句,在下已经成亲了。”
“那又如何,我不在乎,我喜欢你,我们可以去其他地方生活的……”朱七七眼中充满希冀地又凑上前,企图再一次捉住沈浪的袖口,吓得沈浪连退三步。
站定后,沈浪心有余悸的舔了舔嘴唇,面色复杂地看着眼前脑子似乎有些不大正常的姑娘,“可我不喜欢你啊,我爱的人是我妻子,朱姑娘,你究竟在说什么胡话?”
“不喜欢我……不喜欢我……怎么可能不喜欢我呢……”朱七七错过了沈浪眼底的那丝厌烦,只是失神的喃喃,忽而她眼中迸发出强烈的光彩,不可置信地喊道:“你不可能不喜欢我的,我爹、快活王、王怜花、熊猫儿,他们每一个都爱我如命,你不可能不喜欢我,如果你不喜欢我,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如果你不喜欢我,为什么当初你宁可让我伤你你都要为我爹保守假死的秘密?”
沈浪长那么大终于头一回体会到吞苍蝇的恶心感,简直哭笑不得,救她就是因为爱她?
“如果出手相救就是爱一个人,那沈某所爱当是天下人了。”沈浪面无表情的说道。
“你骗人,我不信!”
“不管你信不信,救你只是因为与朱爷的交情。”
“不要与我提他,我不想听!”朱七七烦躁地摆着手,恶心的感觉再次涌上喉间,她俯下身又呕了几声,可是这一回沈浪却没有再上前关心了,免得她以为关心她是爱她爱到不能自拔呢。
等她好不容易舒服了点,才扶着栅栏勉强站起来,“沈大哥,你真的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男女之情?”
“没有。”
她凄楚地笑了起来,眼泪滑落,笑够了,又换上一副强硬的神情,赌气一般道:“好,好得很,别以为除了你我就没人要了,我与快活王早就已经共赴巫山不知几遭了,我和他两情相悦,这婚我是成定了。”
沈浪皱着眉,与伤心不搭边,只是觉得朱七七这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着实难看得很,不喜欢她便要自轻自贱,这毁的是她自己,于他又没有什么损害,真不知道她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朱姑娘,莫要拿自己的人生开玩笑。”
一番劝告落在朱七七眼里,却误以为是他在乎她的表现,当即便调笑,“你生气了?不开心了?”
“既如此,沈某只能祝福你了,只是今日种下的任何因,往后结出的所有苦果还请朱姑娘自己咽,莫拖累旁人才好。”劝人不过三,谁还能背负他人的人生呢,她自己不愿好,还以为能妨碍到他什么不成?
沈浪纵身回到筏上,不再多给朱七七一个眼神,用手划着水就驶离湖心。
徒留朱七七在原地呆呆望着他远去,任凭泪水流了几何,也不曾见他回过一次头。
……
沈浪倒不是甩手就走,而是他发现自己匆忙中做的筏子承重力不够,今夜本也只是前来打探一二顺便检验一下筏子运人是否可行。
今夜若强行将人打晕带走,只怕没划出几米就先沉了。
可惜朱七七却不知其中缘由,他这番先行离开的姿态导致朱大小姐心碎得不能再碎了。
沈浪才不管这个呢,只是来的时候是靠别人引开的火力,如今返程了,就只能靠他自己应对这湖中的所有机关了。
小筏子渐渐驶进机关圈,沈浪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
这时,水中忽然蹿出一支冷箭,正面冲着他就飞了过来。
他抬手,用剑柄干净利落的将箭击落。
很快,一支接着一支的冷箭从水里齐刷刷射向他。
也不知道是岸上的人发现他了,还是他不小心触动水里的机关了,总之现在情况很是严峻。
虽无万箭齐发的盛况,却也令他不得不认真对待起来。
就在他专心躲避正面的偷袭时,身后水中,不知何时升起一支冷箭,默默对准了他的后背。
“咻——”那支冷箭瞅准时机朝沈浪射过去。
万分危急的关头,飞飞施展轻功飞过湖面落到沈浪身后,用剑挑开这支冷箭。
沈浪一侧头,发现竟是个陌生女人,蒙着脸根本看不见真容。
两人如今是背靠背的姿势,相互间以默许的态度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了对方。
飞飞先声夺人,压低声线,伪装成一个老妪,“怎么了年轻人,方才借我的道开你的路,转头你就不认得老婆子我了?”
“不知您是哪一派的前辈?”
飞飞再次挑开几支冷箭,却感觉到脚上一阵湿意。
低头一看,这筏子居然在下沉。
顾不得许多,她抓着沈浪凌空而起,沈浪立刻会意,也施展轻功,免得这位前辈带着自己吃力。
飞飞带着沈浪踩着宫墙腾飞,还不忘摆起前辈高人的架子,“年轻人,有轻功不用,是上赶着给人射成筛子不成?”
“晚辈只是不想太过惊动他人,原打算悄悄上岸便了。”
飞飞笑笑,也不再说其他。
两人找了个安全的地方落地,四下观察并无人,沈浪立刻拱手抱拳,“多谢前辈出手相救。”
飞飞负手而立,“你这后生倒比姓王的那个后生识礼数,也不枉我当初借天绝三式救你。”
沈浪闻言诧愕,原来这人竟是当日那个武功深不可测的前辈,那么在暗道里袭击王怜花,与自己交手的人想必也是她了?
“不知前辈此番到快活城是为何而来?”
“处理些私事,与你不相干。”
沈浪一凛,明白此事不是自己可以多问的,转而又想,这位前辈既然能够保管天绝三式,想必与仁义山庄和朱家交情不菲,说不定倒是能帮助朱爷带走朱七七也未可知呢?
“快活王要迎娶朱富贵之女朱七七,不知前辈是否知道此事?”
“怎么,要我救她?”
不知为何,沈浪感到身上冒起阵阵凉意。
“既然前辈受托保管天绝三式,想来与仁义山庄……”
“你不必多说了,我与仁义山庄里的那几条狗可没什么交情,更瞧不上朱富贵那个伪君子!”飞飞出言打断他,就是这么光明正大的给他上眼药,“天绝三式是沈天君大侠的东西,那朱富贵若真是正人君子,就该清楚他并没有处置天绝三式的权利,但你可知道,他居然将天绝三式算进了朱七七的嫁妆里,还放言只有他的女婿才可以修习此秘籍,此等小人行径,实乃不齿,至于那几条认了新主的狗,我更是懒得多说一个字!”
“这……”沈浪怔忡,竟从未深思过其中细节。
“朱七七我是不会救的,我劝你也省了这条心吧,她的身份可不简单。”
“谁,您说的是朱姑娘么?”沈浪听得一头雾水,心中疑虑更重了。
飞飞冷笑一声,直接跳上宫墙,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