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寂静的房间里,啜泣声逐渐微弱,飞飞拿眼一打,方才还哭得梨花带雨的小美人此刻美眸轻阖,靠着里墙的身形摇摇欲坠,已然是哭累睡过去了。
房梁上稀稀拉拉蹭下了些许泥土,飞飞精神一振,知道头顶上来人了。
随着一小块砖瓦被揭开,环翠巴掌大的小脸出现在洞口,先是左顾右盼找了一会儿,目光锁定住人后,表情明显一亮,压低声音喊道:“宫主……宫主……”
飞飞看了她一眼,早就料到这个小丫头会找机会与自己说上话,此刻她还没做最后的决定,因着心中实在挂念沈大哥,便道:“环翠,你给沈大哥速去一封报平安的口信,让他不必担忧。”
“可是宫主,那你怎么办,不如环翠现在先把你救出去吧。”
飞飞安抚道:“我如今身上还有一层毒,便是逃了也没用,我自有打算,你先将口信送到。”
环翠咬咬牙,最终勉强答应了,小心翼翼的将瓦片合上后,施展轻功飞远了。
掌灯时分,贾扒皮带着饭食进来时,就看到两个美人正阖眸小憩,宛如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线,令人心旷神怡,不禁心向往之,庸俗的男人更是会想:若能一亲芳泽,死而无憾矣。
还没等他从神往中走出时,就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低头一看,是一些看起来很平常的沙砾。
可贾扒皮是什么人,想他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这么些年,什么没见过,登时就意识到房顶上的异常,该是有人刺探过。
手中的饭食被打碎在地,贾扒皮嘴边挂着冷笑,“我倒要看看谁敢在我手里抢人。”
说着就抓过飞飞和林诗音,脚步一刻也不停地出了房门。
……
当月亮升起时,皎洁月华洒向大地,一切都是这么平和。
沈浪策马穿林,斑驳的月光洒落在他身上,林中被风卷起的枯枝不时从他身上剐蹭而过,夜晚的树林是如此安静,静得有些不正常。
沈浪攥紧缰绳,警惕地看着四周。
北风呼啸着扑面而来,吹乱了他的发梢,疾疾而来的风中夹杂着一柄破风而来的飞刀,闪着冷冷的寒光。
沈浪头一偏,那把飞刀擦着他的耳朵划过,死死钉在身后的树干上。
沈浪眯着眼看清了风中有道身影,他拔出剑一个纵跃,便与那人对上,刀光剑影在林中不时闪现。
沈浪一连躲过了数枚飞刀,如同老猫逗耗子一般周旋在这人附近。
那人似乎有些恼怒,忽而从腰间暗格里掏出最后一枚飞刀向沈浪射去,进攻的飞刀落在沈浪眼里,无处遁形,他晃了晃手中的剑,直接将剑朝着飞刀狠狠投过去,彻底将飞刀打落在地,而剑也冲着那人飞去。
那人一个惊险闪现,堪堪躲过攻击,他落地后,先是往后看了看钉在树干上的剑,转头又看了看与他交手的沈浪,眼睛一垂,语气不明,“你没有剑了,一个剑客,剑脱了手……”
沈浪这才看清,面前的是个少年,约莫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眉眼带着未脱的稚气,当下就收起了自己的杀气,只舒朗的笑了笑,“你的腰间也没有飞刀了。”
“只要我战斗的杀意还没有止步,我的剑就还在。”
林中,两人再没有交手,隔着数十步,彼此遥遥相望,竟生出了一丝荒唐的惺惺相惜之感。
沈浪的一句话在年轻的李寻欢心里刻下了深深的烙印,这时的李寻欢还不是小李探花,他的飞刀也未曾出神入化,有的只是一个少年人对于茫茫江湖的满腔热血。
他转过身,从树干上拔下自己的飞刀,一句话也没说,慢悠悠地走出了林子。
年轻人有的是时间争斗,找到表妹方为当下之急。
……
林子的另一边,篝火正烧得旺盛,贾扒皮乔装成一个年迈的婆婆,正坐在火堆旁忙着添柴,好让火烧得更旺盛一些。而被乔装打扮过的飞飞和林诗音坐在火堆另一旁,两人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烦忧。
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吧。
她疲惫地闭上眼睛。
脑海中不禁想到了上辈子被色使抓住的场景,似乎与眼前的景象别无二致,同样是动弹不得,脸上还被贴了奇奇怪怪的易容贴。
那时候朱七七跟个傻子似的,半点瞧不见自己对她的眼神求救,反而被色使三言两语给哄住了,最后竟同快活城的人有说有笑,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后来沈大哥来了……也认出了她……
可惜啊,这辈子是遇不上朱七七那个惹事精了,也遇不着沈大哥了……
“叨扰大婶了。”
熟悉的声音令飞飞身心一怔,心中恍惚在想,莫不是想人想出幻觉来了?
“小伙子,你有什么事儿啊?”
“请问去豫州是这个方向吗?”
飞飞猛然睁开眼睛,不是幻觉!
许久不见的沈浪牵着旋风,在离她几步开外的地方,正彬彬有礼地跟乔装后的色使打听去路。
只这一眼,飞飞眼眶就湿润了。
他还是瘦了啊,虽然那双眼睛还熠熠有光,可是下巴上冒出的胡子青茬却是出卖了他……他怎么可以这么不爱惜自己,没有她在身边,他就这么放任自己吗?
飞飞觉得自己情绪波动得有些大,她不轻不重地吐出一口气,喉咙里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沈大哥”在理智回来的那一瞬间被死死压在舌尖处。
不行,她还要弄清楚幽灵宫里这些诡异的事情,决不能在这时候功亏一篑,否则灵魂附在“如意”身上的白静不定什么时候就炸开了,搞不好还会波及到她和沈大哥,她必须把事情扼杀在离沈大哥很远的地方。
贾扒皮怕夜长梦多,说多错多,三言两语就给沈浪指明了方向,沈浪与他客套地道过别后,转身就要上马离去。
却不期然撞进一双脉脉含情的泪眼里。
只这么一看,沈浪的心就像是被人狠狠攥住一般,根本挪不开脚步。
飞飞忽闪着眼睛,一滴珍珠泪就顺着脸颊掉了下来。
她的心里又暖又欣慰。
还是如同上一世那般呀,即便她被打扮成这副鬼样子,他依旧会在与她对视的时候产生不可言说的悸动。
贾扒皮见人还不走,甚至还死死盯着其中的一个货物,心下一慌,变相催促道:“小伙子,再走十来里就可以进城了,夜里风大,早些进城休息吧。”
沈浪听出了逐客令,料想该是自己的唐突举动引得人家不高兴了,便按下心里的疑惑,收回目光,好言谢过贾扒皮,便翻身上马,继续向前前行。
只是走出了三里地后,一直在心中盘算的沈浪忽然醒悟过来,他拉紧缰绳,眼中明明灭灭的,脑海里一直萦绕着那滴掉落下来的泪,喃喃道:“那双眼睛……她的眼睛……好像……”
冻了一晚上的脑袋正在回笼,飞飞的影子跃然而上,将一切景象打破重塑,重塑后的景象令沈浪倏地瞪大眼睛,心里也突然升起强烈的不安和后知后觉的恐慌。
“一定是她,她一定是受制于人了!”
“我真是该死!”
说罢,沈浪扬起马鞭,调转马头,往回奔去。
到了方才的地方,可惜早已人去火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