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活王刚走不久,床上的朱富贵就悠悠转醒。
冷二冷三就像是病床前的孝子一般围了上去,冷二喜得恨不能跪在地上叩谢老天爷,“朱爷,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看来快活王真的没有骗我们!”冷三也是一脸喜色。
快活王来过了?那七七……刚醒来的朱富贵心里一咯噔,若不是冷二的搀扶,只怕就要被这个噩耗给重新吓晕了。
“七七呢?”
“昨天就出府了。”
“冷二爷冷三爷,快,赶快去把七七找回来!你们都去……咳咳咳咳……”朱富贵说得十分激动,喉管震动还引出了一阵猛烈的咳嗽,咳得他身形直打颤!
熊猫儿当即豪爽地应了下来,“我也去!”
“沈某也愿意出一份力,只是朱爷你才刚醒……”沈浪也是一口应下,只不过他想着若所有人都外出去寻了朱七七,这朱富贵初愈,若是又有个闪失,他们在外可是鞭长莫及,岂不是雪上加霜,思及至此,心里对朱七七的不满却更甚了,常说病床出孝子,岂有父母卧病在床还成日出去胡闹的,当真是不可理喻。
这时,飞飞上前一欠身,“飞飞留下照顾朱爷吧。”竟是要主动揽下照顾朱富贵的活儿。
“飞飞……”沈浪赶紧伸手扶住她的肩,面上虽不显,但飞飞领会得出他是不愿答应的,一方面是有怀疑自己的成分在,更多的,恐怕是担心以冷家兄弟对自己的偏见,若是朱富贵有个好歹,她满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可如今正是下手的好机会,她又岂能错过呢。
飞飞眉尖若蹙,抿了抿嘴,看着沈浪,眼中柔光涌动,她小声说道:“是我连累了朱爷,如今朱姑娘不在,侍奉在他床前是我合该做的,你们只管放心去找朱姑娘吧。”
“可是你的身子……”
飞飞摇了摇头,“不要紧的,不这样做,我于心难安。”
冷二对此女子的敌意虽不如之前一般强烈,可警惕性还未消除,在没弄清楚她究竟是什么人之前,决计是不能让她单独靠近朱爷的!
在脑子里考量一遍后,冷二把扇子一收,面上换上了几分客气,推脱道:“说的是啊,岂能劳烦到白姑娘,还是我留下照顾朱爷吧。”
言语中就像真怕劳烦到了她一般,这冷二果真是个难缠的主,飞飞咬了咬舌尖,很快又想好了另一番说辞。
她瞧也不瞧冷二,似是对他的疏离分毫不在意,只是抬眸看着沈浪,说道:“我与冷二爷留在这里,只你多留心神,咱们与朱姑娘并不相熟,也不知她惯常爱去什么地方,你记得找仔细些。”
床上的朱富贵听了这话哪里还忍得住,时间可不等人,碰到了快活王可如何是好,当下挣扎着就要坐起来,抬手就按住了冷二的胳膊,只是虚弱地喊道:“你也去找七七,她日常爱去什么地方你最是清楚不过了,你赶紧去瞧瞧,这里有白姑娘,我是相信她的,你们不必担心了。”
“这……”
“好啦,冷二爷,不是着急去找朱七七嘛,咱们赶紧出发吧。”见冷二犹犹豫豫的,熊猫儿这个急性子就忍不住了,他倒不是对白飞飞放下成见了,只是看出了沈浪与她之间关系不太一般,尤其是方才,白飞飞扑向沈浪的情形,他瞧得真真儿的,若不是对沈浪有情,何至于此?她若对朱富贵真是不怀好意,怎么着也不会挑这种时候明目张胆的下手的。
沈浪替她将额前的一绺秀发轻轻拨弄到耳后,好似没觉察出这个举动有些越矩,整理好后又才郑重嘱咐她,“那你留下,照顾好你自己,照顾好朱爷。”
飞飞享受着他这番举动所带来的情动,望着他眼波流转,轻轻点头,“好,你自己也小心些,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人生二十二载,沈浪还是头一回领会到身后有人在心心念念盼着自己是何种感受,这感觉又新奇又满足,他大抵明白了为何温柔乡是英雄冢了。
“那好,咱们赶紧走吧。”
冷二出了门后又招手朝管家忠叔嘱咐道:“我留下二十精锐铁骑兵保护朱爷,你好生看着朱爷,若是发现那女子有任何异动,立即拿下。”
“您放心。”
飞飞站在廊下看着众人身后沈浪离去的背影,思绪又飘回了上辈子,从前,她总是如现在这样,看着沈浪来去无踪,看着他就像乱世里的浮萍一般,四海飘摇,有家却不可归,看着他四处行侠仗义却没有个落叶归根之地,后来崖下小屋就是他们的家,所以,她不要任何人再踏足属于他们俩的地方!
不一会儿,厨房里炖好的补血药物就送过来了,飞飞回了回神,主动接过,笑着说道:“我来吧。”
朱富贵一口一口抿着送到嘴边的药,可惜身体实在过于虚弱,送进口中的药经常顺着嘴角流出来,飞飞好似并不介意一般,拿着帕子小心翼翼将药擦拭掉,管家在一旁跟母鸡护崽一样盯得格外仔细,生怕漏过眼前女子的小动作。
喂完了碗中最后一口药,飞飞起身走到桌前续药,身后的朱富贵更是感激地说了一句:“真是麻烦你了,白姑娘。”
飞飞只盯着碗中搅拌的勺子,热气腾腾升起,她的表情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叫人瞧不真切,只听得她的声音没有半分情绪,“不麻烦,这药太热了,我先给它弄凉后您才好继续用药。”
接下来屋里一阵沉闷。
“铛——铛——铛——”
是勺子磕到药碗的声音,清脆响亮,仔细听,似乎还很有节奏。
朱富贵眼前有些眩晕,眼皮子突然发沉,整个人摇摇晃晃的。
“铛——”的一声响,他猛然间清醒过来,看看周遭并无异样,管家还站在一旁,粉衣女子更是专心致志为他晾药,他颇为懊恼地说道:“不知怎的,竟有些倦意上头,倒是失礼了。”
飞飞余光瞧着双目已经失去焦距却还稳稳站立的管家,漫不经心地回答朱富贵:“不妨事。”
勺子在药碗中慢慢搅动,时不时发出些叮叮当当的响声。
朱富贵只听得她突然说,“今日之祸飞飞都听冷二爷他们说了,方才那快活王竟还说三日之后来迎娶朱夫人的尸骨,朱爷,您可知道冷二爷他们为了您,不惜拼上整个仁义山庄也要与快活王为敌呢。”
“什么?咳咳咳咳……”他精神本就萎靡不振,此时更是气血翻涌。
“飞飞不忍见这么多人丧命,就非要玉石俱焚不可吗,夫人已死,何不如……”
朱富贵知道她要说些什么,当即就拒绝了,“这却是不行,我怎能把媚娘交给他!”
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落入飞飞编织好的圈套。
飞飞转过身子,眼睛直视他,手上的动作不停,叹道:“朱爷爱重夫人之心,实乃叫飞飞敬佩,都说缘定三生,朱爷该是保重身体,想来您二人若有缘,来生一定会相见的。”
停了片刻,她又悠悠叹道:“尊夫人逝世多年,若世间真有轮回,如今也该是个聘婷少女了吧……”
说完,手中的勺子再一次撞击到了碗沿,这声脆响比方才任何一声都要清脆,振人心弦。
朱富贵的眼中忽明忽灭,不知在思索什么,一旁的管家好似也从瞌睡中清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