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野和阿月到了?”
咸德帝喂着鹦鹉。
这扁毛畜生养得精贼,跟着咸德帝的话,张口说:“阿野到了!阿月到了!阿野和阿月给皇上请安了!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既明手里端着饵料,答道:“是该到了。”
“两年吧。”咸德帝逗着鹦鹉,“两年没见着他们了。这小子随了你爹,个头蹿得快,长起来恐怕比你都要高些。阿月肯定也越来越漂亮了”
萧既明说:“个头是高了,就是还是个孩子心性,在家里边惹是生非。阿月到是变化不大,不过也确实漂亮了”
咸德帝想说什么,又咳了起来。潘如贵在边上给奉茶,咸德帝润了会儿嗓,还没有接着说,就听着外边通报萧驰野和萧芷悠到了。
“进来吧。”咸德帝坐回椅上,搭着一臂,“进来让朕瞧瞧。”
内宦小心地掀了帘子,萧驰野跨门而入。萧芷悠跟在身后,他们带着寒气跪在下边,给咸德帝磕头请安。
咸德帝含笑说:“好小子,穿着铠甲,威武得很。朕听闻,前年边沙十二部劫袭粮道和边驿,你也大显身手,活捉了几个人,是不是?阿月也越来越有离北王的影子了,跟这你二哥四处奔波,瘦了好多了”
萧驰野笑起来,说:“皇上抬爱,人是捉了几个,皆是些杂兵而已。”
“能跟在二哥身边是我自愿的事,也不苦增长阅历的事,可以为哥哥们分担分担”萧芷悠说道
前年边沙十二部劫袭关北粮道,萧驰野和萧芷悠率兵初战,结果被边沙秃子打得满地找牙,还是萧既明给他收拾的烂摊子。这事当年就传成了笑话,萧驰野也因此沦为俾众周知的草包。萧芷悠一个女子却去战场上也不知道轻重
咸德帝见他们如此,越发温和,说:“你们年纪小,策马横枪已是本事。阿月是女子,去那些地方多少有点不好,不过你们大哥是我大周四大名将之一,想必平日里也没少指点你们用兵之法。既明啊,朕见阿野很知进取,你也不要太严厉了。还有阿月啊,你要劝劝她,女子就不要做那么危险的事情了,好好在家里”
萧既明应了。
咸德帝又说:“此次离北铁骑救驾有功,除了昨日的大赏,今日也要予阿野和阿月些小赏。”
萧既明起身行礼,说:“皇上垂爱,是他们的福分。然而他尚未建毫厘之功,阿月又是女子,怎可身受这鸿天之赏。”
咸德帝顿了顿,说:“你千里奔袭,夜渡冰河,功德无量。此次休说是阿野阿月,就是你妻陆亦栀,朕也是要赏的。阿野,离北乃边陲重地,你年纪小,待久了难免枯燥乏味。如今朕想要你到这阒都来,做个快活的仪鸾指挥使,阿月你就在哪二哥身边辅佐他,照顾照顾他,你们肯是不肯?”
萧驰野和萧芷悠原本垂首不动,听到这一声,萧策安便抬起头来,说:“皇上赏的,自是肯的。我家里皆是武夫悍将,平日听个曲儿也找不着地方,如今待在了阒都,只会乐不思蜀。再说还有小妹在”
咸德帝大笑出声,说:“你这小子,朕要你来做个守卫,你却真的只想玩乐!此话若让你爹听见了,怕又逃不掉一顿打。不过有阿月管着你,也不怕你作出什么幺蛾子”
“是,我会管好二哥的”萧芷悠笑着说道
“哈哈哈哈!好!”咸德帝说道
“话说阿月现在年龄也不小了吧,在过几年该到适婚年龄了吧”咸德帝看着萧芷悠说道
“回陛下,小妹如今还小还不过及笄,还是小孩子呢”萧既明笑着说道
“也是,是还早些了,阿月要是有心上人就跟朕说,朕给你做主”咸德帝说道
“多谢陛下”
堂间气氛轻松,咸德帝又留了他兄弟妹三个一道用膳,该退下时,听着咸德帝问:“听闻启东也派了人来,是哪一个?”
萧既明说:“是边郡的陆广白。”
咸德帝似是有些乏了,靠在椅子上挥挥手,说:“让他明日来吧。”
萧驰野和萧芷悠跟着萧既明退出去,兄弟妹仨没走多远,就见到廊下跪着的人。潘如贵上前俯身,笑眯眯地说:“陆将军,陆将军!”
陆广白睁开眼,疲惫地说:“潘公公。”
潘如贵说:“您别跪着了,今日皇上乏了,明个儿才能见您呢!”
陆广白沉默寡言,点了点头,便起身与萧家兄弟妹一起往外走。出了宫门,上了马,萧既明才说:“怎么一直跪着?”
陆广白说:“皇上不兴见我。”
两个人静了片刻,对此中缘由心知肚明。陆广白倒也不怨,侧头看了看萧驰野,说:“皇上赏你了?”
萧驰野拎着缰绳,道:“圈着我呢……还有陛下问了阿月婚姻的事”
陆广白伸手拍了把萧驰野的肩背,看向萧芷悠说:“这哪是圈着你们,这是圈着你大哥和你爹,阿月……唉,早就有所想像的,你们都宠这阿月,可能也会留下阿月的,拉拢离北,阿月哪里无疑是最好的突破点”
“确实……只要我嫁进皇室……”萧芷悠低下头说
萧驰野听了会儿马蹄,揉了揉萧芷悠的头才说:“皇上提起我大嫂,我当时冷汗都要出来了。”
陆广白和萧既明一起笑起来,陆广白问:“王爷和亦栀还好?”
萧既明颔首。他的大氅拥着朝服,褪去了铠甲,反倒没有萧驰野的那股年轻悍劲,却无端让人移不开眼。他说:“都好,爹还惦记着老将军的腿伤,这次特地唤我带了惯用的膏药来。亦栀也好,就是自打有了身孕,甚是思念你们。信写了许多,我也带来了。待会儿去了府里,便能见着了。”
“我想大嫂了……想看看我小侄子……”萧芷悠有些怨念的眼神看着皇宫说道
“阿月,会有机会的”萧既明拍了拍萧芷悠的肩膀说道
陆广白颇为局促地勒了勒缰绳,说:“家里都是武夫,也没个娘嫂能去陪她,现在阿月也留在阒都。离北入冬甚寒,我从边郡带兵出来,听了这消息,一路都在担心。”
“是啊。”萧驰野也侧头,说,“茨州那般凶险,大哥身陷囹圄,让我不要写信回家,怕的就是大嫂焦心。这场仗打得遽然,离家时,大哥和大嫂才知道有了身孕。”
萧既明素来克制,此时只说:“爹此次坐镇家中,便是要护着亦栀。莫担心,年后我归了家,哪也不去。”
陆广白叹道:“近年离北处于风尖浪口,每逢出兵,都要三思。这次只恨沈卫畏缩不战,留得了这样的烂摊子。我兵过茶石天坑,那血水都漫过了马蹄。他死罪难逃,先行自焚,可这事委实蹊跷。既明,你擒了他儿子入都,可看出什么来了?”
萧既明在风中拢氅,说:“沈卫向来看重嫡庶之分,此子庶出第八,母家又无凭靠,弃于端州养着,不知内情也在情理之中。但是皇上如此执着,其中未尝没有缘故。”
萧驰野套上了头盔,说:“众怒难消。皇上将中博六州守备兵权亲自交给了沈卫,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他总也要杀个人以证公允。”
然而这大周御龙主权的却不是他,而是垂帘听政的太后。如今局势胶着,都盯着沈泽川这条命。他若是能认罪死了便皆大欢喜,若是不死,便注定成为肉中刺。离北萧氏现下荣华登顶,连启东总帅戚家都要避退三尺。萧既明先为四大名将中的“铁马冰河”,又是启东边郡陆广白的妹婿,深究起来,他既能调动离北铁骑,又能凭着妻家调遣边郡守备军,让这阒都不得不防。
“太后执意留他一命。”陆广白薄唇紧抿,“冲的就是来日,要养出个既能名正言顺收复中博,又能俯首听命的豺狗。到时候在内强劲后权,在外牵制离北,便是个心腹大患。既明,此子留不得!”
“为什么呢……”
“阿月,你说什么?”萧既明隐约听见萧芷悠说了什么
“大哥,稚子无辜,他又是被抛弃的庶子,连沈卫这个老子都放弃的儿子,下人都敢欺负他,肯定不知道什么的,为什么还要他的命呢……”萧芷悠说道
街道上狂风夹雪,刮着颊面如同刀削。四人皆未开口,这漫长的寂静中
“阿月你要明白,他们只不过是要找个替罪羊,好瞒过自己所做的一些事”萧既明语重心长的说道
一直沉默在后的朝晖打马前行。
“公子先前踹了他一脚,八分力,正准心口。我见他气已薄弱,倒地时旧伤出血。”朝晖思索着,“却没有当即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