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体型娇小的哥布林欢快地蹦跶出了洞窟。
他的左耳插着一朵艳丽的红花,空心的血红色花蕊密密麻麻的像繁盛的藻类,却饱满的不像藻类那样干扁。
他的右耳插着一朵素洁的白花,贝形的柔嫩花瓣像公主裙纱一样铺下一层又一层。
他妖娆地扭着穿着豹纹斑点三角裤的小屁股。
‘唉,真让人难为情。'
就在刚才,哥布娇的两个好友偷偷送给了他一朵红色霓仙和一朵白色鸢尾。
他来到洞窟外面,山野间似乎坐卧者一只水雾凝成的野马,乌云填满了天空,把这一方天地衬得像平放的鸿沟。
突然,他余光注意到了草丛的缝隙间有一条蛞蝓一样的生物在啃着草皮。
他拨开草丛一看。
原来是一只巨型蜗牛。
他冲上去抱住了蜗牛的壳子。
巨型蜗牛的头缩进了壳子内,然后他就感觉到从壳子内传来一股巨力,带着他一同翻滚起来。
他们滚过平地,又滚下斜坡。哥布娇死死地抓住蜗牛壳子上的螺纹,身体一次又一次被压向地面。
他使劲偏斜身体,终于把它扳倒在地。然后巨型蜗牛像睡着一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当他起身时,却闻到了一股摄人的气息。那气息让他恐惧地直想逃离
"这是什么东西,凶威如狱。"
他凝重地往气息最浓烈的地方看去。
就看到了二个在打盹的人类。
‘这是来讨伐我们的人类么,不能让他们得逞。'
他躲在一颗树后使劲开动脑筋。
他在附近用石头凿了一个浅坑,然后在泥浆里滚了几圈,又从远处找来了个杀人蜂的蜂窝。
杀人蜂蜂围着他打转,却没有咬满身污泥的他。
...
兰萨和乔斯特坐在一块平放的木头上,对着篝火打着盹。
突然被"嗡嗡嗡"的声音惊醒了。
他们睁开眼一看,周围已经被杀人蜂蜂占领了。
中间躺着一个蜂窝,不断有手指粗的杀人蜂从里面钻出来。
他们挥舞着剑胡乱驱赶,本来想直接撤退。
却听见不远处传来尖锐的笑声响起。
一个体型娇小的哥布林在他们六十米外的地方仰着头,眯着眼,一手指着他们,一手捧着腹部"桀桀桀"地笑着。
他们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
"可恶啊!我要杀了你!"
乔斯特直接冲了过去,兰萨也满脸怒火地紧随其后。
哥布娇转身往树木密集的地方跑去了,在树木间左重右突。
乔斯特竟然瞄不准哪个狡猾的哥布林!
哥布娇悄然越过一处杂草覆盖的地方。
后面紧紧追着的乔斯特与兰萨没有多想跟了上来,直接掉进了哥布娇为他们准备好的陷阱里,杀人蜂携着恐怖的黑色尾针一涌而上。
"混蛋!"
"原来他故意嘲讽是为了让我们失去理智。"
"不可能!哥布林没有那么聪明。啧,你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哥布林智者吧。可恶的哥布林!"
兰萨和乔斯特背对着背把剑挥舞的密不透风。
杀人蜂的残肢败骸洒满了深坑。
但渐渐,兰萨挥舞重剑的速度变得缓慢起来。
"乔斯特!"
"知道了!"
乔斯特从衣兜里掏出之前那张卷轴,激发火焰斗气阻挡一阵杀人蜂,兰萨身周散发一圈气波把杀人蜂推向远方。
血滴在了卷轴上,赤红色的纹路浮现了出来,在卷轴上勾勒出一个又一个的节点。
"烈焰雄狮!"
乔斯特全名乔斯特·里约尔·昂热是大名鼎鼎的烈焰家族的一员。其祖先将毕生魔力烙印在家族的血脉中,成为了家族独有的强力魔法——烈焰雄狮。
随着家族的兴盛,一代又一代喘了下来。
只要不失野望,烈焰必将永存。这是乔斯特家族的家训,把家族魔法用来对付哥布林,这将是他一生的耻辱。
一只用橙色火焰勾勒轮廓,身体内填充着红色烈焰的狮型魔法生物挤出了深坑,身后的杀人蜂已化为灰烬了。
原本趴在深坑边嗤笑入侵者的娇小哥布林,还没跑几步就变成了黑漆漆的肉块。
巨狮俯视着高耸的树林,身上不断蒸发着白色的水汽升向天空。
乌云像受到感召一样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但火狮的威势未减半分。
它几个起伏消失在了视野里。
当阿碧听道吵闹声从一间休息室出来的时候,看到了一只个头十几米的火焰狮子出现在了广场入口处。
几个同胞被火焰雄狮的脚掌烧成了焦炭,熟悉的面孔化作了飞灰。它身上的火焰还在追赶着那些仓皇的哥布林。
阿碧颤抖地想要上前,却被哥布牙推了回来。
哥布牙嘴里还叼着一根从人类小镇那里抢过来的香菸,他一言不发地盯着眼前的庞然大物。
白眼不断在它的身周升起,铜铃大的眼睛带着对渺小生物的蔑视。
哥布牙一把扯下了颈子上的兽牙项链,将它递给了阿碧。但是长年累月的佩戴在他胸前留下了兽牙的印痕。
"呶,叽哩呀呶。"(现在,我需要新的荣誉了)
如同从肺里憋出来的声音沉闷响起,哥布牙一步一步走向了烈焰雄狮。
然后,速度越来越快。
踩在洞窟的凹凸不平的石壁上,躲过了火焰狮子的爪击。
从石壁上跳到地面上一块裸露的巨大岩石,躲过了火焰狮子的尾巴攻击。
强大的冲击让岩壁上炸出数不清的碎石,从高空坠落发出"轰"的一声,仿佛震进人的心底。
哥布牙从岩石上飞跃向火焰狮子,他的背部紧贴着火焰狮子的背部划过。
当升至最高点的时候,他还歪了歪头,嘴里的香菸擦过了火焰狮子的背部。
呼,哥布牙用左手夹着被火焰狮子点燃的香菸,吐了口烟圈。
用空着的右手朝它勾了勾。
火焰狮子身上的火焰瞬间暴涨了几倍,身上的水汽浓郁成白烟把哥布刀的背影彻底吞噬。
阿碧失魂落魄的走进了休息室,他不知道该做什么。
理性告诉他应该快点逃离这里,但是同族痛苦的面孔、恐惧的眼色、绝望的悲鸣不断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被火焰烧焦的那些哥布林曾与他一起打闹、一切狂欢、一起玩耍。
他真的能撇开所有哥布林,一走了之么?
另一边,哥布牙至死也没有退过一步,也没有让火狮碰到半分。
但没有伟力的他终究难以杀伤没有实体的东西。
他带着笑在逐渐升高的温度中融化了,那笑容似乎在说:
尔等,不过如此。
阿碧找到了逃离这里的理由,那就是他身旁的哥布刀。
他抱着受伤的腿靠在休息室与前面通道拐角的石壁上。
听着外面的惨叫他大概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就这么安静地沉浸在黑暗里。
他已经没多少年头可活了。
在这里,能拖延一点时间算一点。
这间休息室前面有个岔路口,一边是出去的路,一边是封闭的石室。
他想为后来的哥布林抵挡那可怕的敌人,为他们争取一条活路。
而阿碧以为他对同族漠不关心,倦怠地躺在这里。
但他仍执着地将他背了起来,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说服自己。即使这个哥布林是他最讨厌的,毁掉了他的石塔,他的全神贯注的哥布林。
他们俩谁也没说话,沉默地跑向左边的出口。
但是后背的温度越来越高,看来那只火狮已经毁掉了洞窟内所有能毁的东西。
他和其他哥布林一起叠的石塔也被毁了吧。
他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等着死亡渐渐逼近。
但却没有一点恐惧,也许这才是他想要的。
不背弃他的族人,永远和他们在一起。
生亦如斯,死亦如斯。
唯独遗憾的,就是哥布牙最后的托付了,阿碧攥紧了手中麻绳串起的兽牙。
就要接近出口了,同时热浪也从后面袭来。
突然,哥布刀挣脱了阿碧的手臂。
把阿碧推出了出口,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洞窟。
他的伤腿因为超负荷运转开始流血。
不等阿碧反应过来,他就消失在了阿碧的视野里。
阿碧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哥布刀跑到了岔路口,跑向了石室的方向。
"哒、哒、哒"的脚步声在通道内清晰地响起。
哥布刀抚摸着石室里的一处石台,这正是阿碧曾经治疗他的地方。
也是在这里,他又一次感受到了温暖。
他活了很久了,甚至比哥布牙还久。
以前的朋友都已经死光了,整个洞窟内几乎没谁搭理他。
他也曾遇到过被不可阻挡的存在侵略的情况,在同族的保护下像个懦夫一样逃跑。
火狮闯了进来,温吞地迈着脚步靠近哥布刀。
哥布刀露出了自己嘴角两边的獠牙,他脸上的伤疤像只蜈蚣一样蠕动着。
谁知道呢?他也曾是部族的第一勇士。
不过被打败投降之后留下了这道耻辱的伤疤。
哥布刀迈动受伤的腿,如飞蛾般撞进了火狮的怀里。
他的嘴里发出了轰鸣般的吼叫。
这一次,他至死是少年。
阿碧像座雕塑一样站在原地,望着黑黢黢的洞口。
他祈祷着,火狮能冲出来将他也带走。
但火狮已经维持太久了,在经过那次叫喊后就变得悄无声息。
雨如针一般从天空中簌簌而下,远方弥漫着深灰色的寒烟。
乌云中乍亮着无言的电闪。
阿碧只感觉呼入的寒气让鼻腔一松,有什么水液就要滴下。
世界都向他倾覆了下来,他无力地跪了下去。
雨滴在岩壁上、滴在落叶上、滴在松枝上...发出了奇妙的鸣声。他却什么也听不到,脑海中一片苍白。
他的灵魂像个旁观者一样注视着他静止的肉体。
他感觉自己是侧躺在地面上的,然后这个世界在旋转,所有的景物都像调料被打乱就如他的情绪一样的混乱。
他的脑海是过往所有的回忆,每个哥布林的面孔如同幻映机一样出现在他的脑海。
天空乍响了一道紫色白光的雷霆,他的回忆也应声破碎了。
他从未觉得黑夜的颜色如此深邃,流体一样的空气划过鼻翼的清凉如此真实,周围协奏着的声音如此美妙。
当一个哥布林失去他所有珍视的事物,认识的同胞,和归去的地方的时候。
他能做的选择无非有二:要么在绝望中崩溃,要么在崩溃中建立新我。
当所有的记忆都抽丝剥茧,一个信念在他心中如此清晰。
他仿佛又回到了初生前的那一刻,他要让所有的哥布林再也不——
生的卑微,死的渺小。
他沉默地站起来,脸上的线条变得冷硬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