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她,刀山火海,粉身碎骨,又有何惧?』
大司命脸上的笑意凝固了,久久地看着这个年轻人,忽然叹了口气。
大司命二十几年前,我让帝君把你送去九嶷山,看来是送对了……我时日无多,等我死后,这云荒,也唯有你能接替我的位置。
时影不敢。
大司命有什么不敢?我都已经向帝君举荐过你了。
时影垂下了眼帘,看着脚下遥远的大地,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时影多谢大司命厚爱。不瞒您说,如果此次的大事能安然了结,在下想脱去这一身白袍。
闻及此言,我心中立刻担忧担忧起来,我记得凡是想要脱离神官之位,必先废去一身功法,然后以凡人之身走过劫狱之路,九死一生。
大司命什么?你……你不打算做神官了?
时影是的。
时影笑了笑,语气深远,大司命脸色微微一变。
大司命你和帝君说过这件事了吗?
时影尚未。言之过早。
大司命帝君未必会同意。他在你童年就把你送到了九嶷神庙,其实就希望你做个一辈子侍奉神的神官,不要再回到俗世里来——你如果要脱下这身白袍,只怕他会有雷霆之怒。
时影他怒什么?
时影冷笑了起来,语气里忽然出现了一丝入骨的讥诮,那是罕见地动了真怒的表现。
时影即便脱下了这身白袍,我也不会回来和弟弟争夺帝位的——他不用怕。
朱潇苒帝位?!!!
师尊竟是帝尊之子?是空桑的皇子!!
时影而且,我现在的人生,也不是他能够左右的。当我想走的时候,谁也拦不住。
大司命那……你不当大神官之后,想去做什么?
时影还没想好。等想好了,估计也就是走的时候了。
大司命一旦穿上这身白袍,是没那么容易脱下的。要脱离神的座前,打破终身侍奉神誓言,你也知道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你真的打算接受雷火天刑,散尽灵力,毁去毕生苦修得来的力量,重新沦为一个平庸之人吗?这个红尘俗世,有什么值得你这样!
老人的声音凌厉,近乎呵斥,然而时影的脸上却波澜不惊。时影只是淡淡地回答,语气平静。
时影大人,您也是知道我的,我若是一旦决定了要走那一条路,刀山火海,粉身碎骨又有何惧?
大司命不说话了,看着时影眼神微妙地变了一下,忽然开口。
大司命影,你不会是动了尘心吧?
我得心咯噔一下, 不是不是不是!是什么原因都行,千万不要是这个原因 !!
时影的脸色微微一动,没有回答。
大司命果然如此!
我的心忽然一片冰凉,顿时坠入谷底,落入无尽的黑暗之中。眼前似蒙了一层水雾,连时影那白色的身影都看不真切了。
所以是阿姐吗?那个让时影心心念念想要入凡尘的人是阿姐吧。是啊,除了阿姐还能有谁?两年来,师尊从未回过我任何信,如今得知阿姐大婚,便火急火燎地赶到西荒。
大司命你可真像你的母亲啊……唉,枉费了我一番心血把你送去九嶷!
大司命算了……不过,当神官的确也不是你的你的命运,不该是这样
大司命其实我和你一样,也想挽救这一场空桑国难。但是我仔细看了星盘,那些宿命的线千头万绪,纠缠难解——我如果动了其中一根,或许就会导致不可见的结果。到时候对空桑到底福是祸,连我自己都无法把握啊……
时影我知道。但总比什么也不做强。
大司命只怕没那么简单。你想得太容易了。
时影那,我们就不妨用各自的方法试试看吧,空负一身修为,总得对空桑有所助益。
大司命呵,也是,你心气那么高,怎会束手认输,你从小就是个心怀天下的孩子啊……
大司命既然都来了,就去和帝君见一面吧。他最近身体不大好。虽然嘴里不说,但我知道他心里一直是很想见你的——你们父子之间,都已经二十多年没说过一句话了。
时影不必了,在把我送进九嶷神庙的时候,他心里就应该清楚:从此往后,这个儿子就算是没有了——事到如今,一切都如他所愿又何必多添蛇足呢?
时影抬起了手,手里的玉简化为伞,重明神鸟振翅飞起。
大司命刚才,你从玑衡里看到了什么?
时影归邪的移动方向。
大司命在叶城?不过,你连祂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如何找?难不成,你还想把叶城的所有鲛人都杀光?
时影如果必要,也未必不可。
!!!
这真是我温柔如水的师尊哥哥吗?
究竟是什么让他对鲛人如此厌恶?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大司命是了。我居然忘了,你一向不喜欢鲛人,甚至可以说是憎恶的吧?是因为你母亲的缘故吗?
时影的母亲?时影与鲛人有仇?
时影告辞了。等事情处理完毕,我便会返回九嶷神庙——到时候请大司命禀告帝君,屈尊降临九嶷,替我除去神职。
大司命你是真的不打算做神官了?那也罢了……唉,你做好吃苦头的准备吧。
时影多谢大人。是在下辜负了您的期许。
大司命你有你的人生,又岂是我能左右?去吧,去追寻你的命运……
大司命叹了口气,用玉简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指着白塔底下的大地
大司命明庶风起了,祂,也就在不远处了。
时影谨遵教诲
时影低下头,手里的雪伞微微一转。刹那间,天风盘旋而起,绕着伽蓝白塔顶端。疾风之中,白鸟展翅,掠下了万丈高空。
我随手关了水镜,水又缓缓落入茶杯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