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

楚落英坐在监牢里，无聊地数着虱子。从前锦衣玉食，从未想过如今竟会有这般落魄的时候

“嘎吱”一声，走廊尽头的门打开了。铁链敲打着监狱的木门，逆光中一人步履蹒跚，缓缓经过她的面前。很快狱卒便关上了木门，一切又恢复了阴暗

呃……为什么周将烬也会一身囚服出现在监牢里呢？

“虽然襄阳王伏诛，但牵连涉案者有数千人之巨，狱里塞满了，挤挤，挤挤”

狱卒和狱卒交接，吆喝着，“襄阳王的门客也有一堆吧，这不知道是谁的门客，总之先全都关起来，等定罪了砍头一批、流放一批，咱们就清净了”

他被推搡着，长发覆面，似是朝她这边望了一眼，很快便消失了

楚落英仰躺在烂稻草堆上，原来人悲伤到绝望，真的是会发笑的

周将烬论功行赏不成，被兔死狗烹了？活该他背信弃义！作为郡主最宠的门客，也着实不好洗白……也是她自己活该，明知谋逆是险路，可父王之意已决，她除了帮忙遮掩，也并无更好的手段

她从前只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没人教她如何承受翻天覆地的变故。父亲已死，最爱的男人背叛了她，她凄凉的笑声回荡在监牢，声声催人泣血

刑罚真正判决下来，已是仲秋金菊争艳，满城尽带黄金甲

由于朝臣提议不宜大兴冤狱，遂只有案件中心的一些谋逆者被斩首，其余皆发配或流放。判决交付，众人饮上路酒，吃上路的牢饭

楚落英和周将烬两个冤家押出去时同路，在驿馆行辕戴着镣铐，狱卒去外间喝酒划拳了，他们被关在室内，竟然有了共案饮酒的机会

楚落英我被充去军营做军妓，你被流放三千里，此生一别，再会无期

她笑着抹了抹眼角

楚落英来，干了这碗，祝我们来世、来来世，都老死不相往来

他作揖端酒，手腕上的锁链碰撞发出声响。他面上是仓皇落魄的美，眉目绝美胜从前，他的恭维一如以前：

周将烬臣有罪

楚落英这里哪还有君臣，不过都是罪人……

楚落英凄然一笑，故作豪爽地拍他的肩

楚落英你顺了万民正义，负了我；我顺应了我爹，负了正道。你别以为占着正义我会原谅你，我谁也不原谅，包括我自己

他饮了酒，复又道：

周将烬郡主可曾见过乱军屠戮，饿殍遍野？幼时我曾想，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待何时苍生的血能重洗青天……那他们流血才有了意义

他脸上保持着微笑，这笑容是楚落英无法理解的

她后颈遭受重击，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周将烬纵世前面有刀山火海，都不必害怕……

他将那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她，那时她护在他身前，凛然面对威胁他的杨家人。而如今，换他来护她

陷入黑暗前，她好似听见他低语呢喃：

周将烬臣负了郡主，臣也不原谅自己

他说：

周将烬臣愿以血，换郡主一条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