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待洛冰河窸窸窣窣地脱掉外衣爬上床时,沈清秋在床上早已睡着。
在几缕月光的照射下,沈清秋的脸上净显温柔,像初入红尘的神明一般,不可涉渎。
“师尊——”
洛冰河将沈清秋的一只手靠在自己脑后,将自己蜷缩在沈清秋的怀中,又把另一只手搭在自己身上,像是沈清秋睡醒了正抱他似的。
“呜……师尊。”洛冰河蜷缩在沈清秋怀中,呜咽道。
换做当年,洛冰河若是在沈清秋面前哭了,那么沈清秋必定会将他抱入怀中,缓缓地拍着他的背、放轻声音,温柔地安慰他。
“好啦,哭什么?那么大个人了。”
“是百战峰那群人又欺负你了?明日为师去教训教训他们。”
“冰河乖,别哭啦。”
但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
现在的沈清秋早已是一具尸体。
如今全靠洛冰河日日夜夜、不知疲倦似的渡灵力才能保尸身不腐,别说拍着他的背哄他了,哪怕连睁眼看看都不行。
因为沈清秋早就死了啊……
“师尊,百战峰的又来欺负弟子了。呜……师尊你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起来帮我教训他们……”
洛冰河的脑中,净是沈清秋:
刚入清静峰——
“我应该记住你的名字么?”
揍剥皮魔——
“即使为师出事,你也不会有任何不测。”
魔族入侵——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赢……”
仙盟大会——
“你受累了。”
花月城——
“以前种种,今日一并还给你。”
一想到之前再次见面时沈清秋对自己没来由的恐惧,洛冰河感到非常委屈——之前的种种,难道都是假的么?难道都是沈清秋的逢场作戏么?他不信,他不相信。
在无间深渊时洛冰河眼中满是绝望与感伤,甚至近乎癫狂地杀害着那些在他眼中极为肮脏的东西——包括梦境中的幻象。
他想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中杀出一条名为“救赎”的血路。
洛冰河的救赎是沈清秋,他只有沈清秋,而他的救赎也只能是沈清秋——因为洛冰河爱沈清秋,爱到刻骨铭心,爱到愿意为沈清秋做任何事。
但洛冰河仍是不解:难道就因为我身上那一半魔族血统,师尊就要将我丢下这无间深渊吗?他,就那么想我死吗……?
洛冰河很疑惑,也很委屈。
直到花月城那天的到来,在那高楼之上,洛冰河亲眼所见,自己的师尊不惜自爆也要换回他的一丝清明。
他慌了。
那日,明帆的泪流时的言语间,告诉了洛冰河一切。
他的师尊,原来一直都在思念着他;他的师尊,原来当年推他下无间深渊时也是很伤心的;也许,他的师尊,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将他推下那见不到一丝光亮的鬼地方。
“师尊,弟子没想要你死的。”
“师尊,弟子错了。”
“师尊,别睡了好不好。”
“师尊,你起来惩罚弟子吧,好不好……?”
“师尊。”
“师尊……”
林深时雾起,海蓝时浪涌,梦醒时夜续。
不见鹿,不见鲸,也不见你醒来。
但终究:
鹿踏雾而来,鲸随浪而涌。
你没醒来,又怎知我并不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