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的另一边

有次下了一夜大雨，到处都是水，那么大的山野，就他们三人的声音。他们要是不吭声，天空下就只剩一片湿漉漉的安静。少年们领着利兹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有时谁讲了一句什么，他们就莫名笑起来，在雨地里一阵狂跑。没跑一会，凯恩脚下一滑跌倒了，一身泥。利兹见他跌倒也跟着故意跌倒，吉米回头看见两个泥人，哈哈大笑。路过涨水后的河滩，他们背上的鱼篓里尽是活蹦乱跳的鱼。

利兹对天地间的一切都是好奇的，每当她发出“啊、啊”的兴奋的叫喊，少年们就知道她又发现新奇事情，就会放下手中的一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这片山野里，晴天、阴天、雨天，白天、夜晚，总能不时看见三个时隐时现的影子，少年们一身灰扑扑的，利兹也一身灰扑扑的。

疯累了就躺在草里歇息，三人并排躺着看天上的云被风刮得像赛跑。

安静下来的时候，偶尔利兹也会想到回去后简几乎能吃人的目光，身子一哆嗦，不消一会又被少年们吸走注意力，把刚才的心惊忘到脑后。

在这一片撒野的时间久了，利兹变得熟悉地形，吉米和凯恩也不再担心她落单后丢了方向。偶尔她追着草丛里的昆虫，还能独自在附近探索一番。

渐渐地，利兹发现他们玩耍的天地总避开一座山头的北面，他们在这座山头的南面滑草滑到地皮都袒露，却从未翻过山头。

后来某次，他们滑得撞上大石头人仰马翻，少年们揉着发痛的屁股和四肢，一边笑，一边走到山腰位置重新寻找合适的树皮。利兹把自己完好的树皮放在石头上，三步并作两步翻上山头，往另一边眺望。

眼前一片萧条，光秃秃的山脊和石头裸露在外面，几乎没有树木，山坡上的绿色也少得可怜，些许黑色焦炭的痕迹还残存在地表之上。只消一眼利兹就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在她原来的世界也是如此，虽然被大火肆虐过的地方在迎来降雨之后就会开始出现新的绿色生命，但那些已经被大火摧毁的森林面积在短时间内并没有办法得到恢复，生命的萧条会持续相当一段时间。

“不知不觉，几年过去了。”

利兹听罢，不消转头也知道吉米和凯恩已经站在身边，一左一右，总把她护在中间。

吉米低沉地“嗯”了一下，眸光暗暗地俯视山的另一边。

凯恩的目光也暗淡下去：“恢复得好慢。”

利兹左右看看他们，一股悲伤的感觉袭上心头。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走进克里斯蒂安的屋子，利威尔握住她的手。

她凝望枯木遍布的山，一声不吭，轻轻地、小心翼翼地举起两只手，穿过少年们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拉在手心里。

两人都愣住了，相互看一眼，谁都没有出声。

利兹一动不动地望着枯山，夕阳将她的脸染上黄昏的颜色。吉米微微笑了，紧紧握住她的手。凯恩的耳朵、脸颊和脖子整个变成红色，另一只手覆在嘴巴上，脑袋微微低垂。

斜阳把三人的影子也拉长成整齐的一排，连吹过的风都是安静的。

很多年后利兹都记得，那天的晚风带着微微暖意，三个人眺望山的另一面，夕阳知道，名为友谊的圣洁的花盛放在光秃秃的山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