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等邵妗出了子未殿的时候天色竟然快接近黄昏。
一时不察她和陛下就这样聊了一天，陛下拉着她的手不断说着家长里短，从头问到脚，仔仔细细的查了一遍家底。
陛下有很多话想跟她聊，耐不住她一个哈欠一个哈欠的打，气的陛下指着她的鼻子让她滚去睡觉。
红玉还等在老地方一步都不敢离开，直到邵妗出来她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上前挽着她的手。
“撑得住吗？”红玉问道，随后递上小瓶子。
邵妗摇了摇头，接过她递来的小药瓶倒出一颗含在嘴里。
这药小而苦，邵妗却跟没事人一样眉头都不带皱一下。
“回去吧，撑着我点。”邵妗把整个人的重量压在红玉身上，如果不是毒发也不至于这样压着别人。
红玉听了这话连忙扶着人往外走，不由的抱怨了一句，“小姐怎么一待待这么久，一点也不注意自己的身体。”
邵妗强打起精神的拍了她的手一下，“这里不比江北，小心祸从口出。”
红玉这才抿着嘴一言不发的把人扶上马车，拿起一旁的锦被只盖在她身上，将温好的汤婆子递给她。
邵妗生来畏寒，中毒之后更是惧怕，一到冬日便浑身发冷发僵，在江北时还好，江北四季常青少有冷天。
但这大梁不同，大梁的冬天刺骨的寒冷，哪怕是红玉自己也觉得冷的发颤，更何况是邵妗。
“那丫头估计又等在门口了。”
红玉知道小姐在说二小姐，二小姐虽然年纪小但总是心系邵妗，知道她怕冷，每每邵妗出门回来她便等在门口。
果然马车刚停在邵府门口，那小丫头抱着有她人那么重的披风站在门口。
“姐姐！”小丫头笑嘻嘻等着邵妗下车，可等了好久也不见人下来，突然脸色一白，把披风随手丢给一旁的丫鬟，自己便手脚并用的爬上了车。
小丫头看到邵妗整个人瑟缩在马车的角落里，红玉正在给汤婆子加水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怎么回事！”小丫头虽然小，可长年跟在邵妗身边，谈吐间也有几分邵妗的气势。
红玉摸了一把眼泪，把汤婆子塞进被子里给人掖好被角，“小姐吃药迟了，毒发。”
“为何不早点吃药？”
问完小丫头自己先恼了，“也对，姐姐不让别人知道她中毒，今日又是同陛下待在一起自然不肯吃药。”
小丫头钻进被窝凑过身去抱住邵妗，“姐姐，倾倾来了。”
“把刀给我。”邵倾伸手等了半天不耐烦的看向红玉却见她正打算把刀丢出马车。
“二小姐，大小姐不准你再用血养着她的。”
“我是主子你是主子？”邵倾给姐姐盖好被子，轻手轻脚的移到红玉身边，“姐姐的命重要还是我这点血重要？”
邵倾夺过刀将自己的掌心划开一个口子，血顺着纹路滴落在她准备好的盅里，随后将药丸碾碎了和在里面，掰开邵妗的嘴把药送进她的嘴里。
邵妗闻到血腥味下意识的皱起眉，原本因为冷而僵硬的身体更加蜷缩在一起，药水顺着她的嘴角流出，急的邵倾圈圈转。
“阿姐，你若不喝这碗，倾倾等会还要在弄一碗，你忍心吗？”邵倾将人抱在怀里说道。趁邵妗微微放松之后一鼓作气的把药水到了进去，抬着她的下巴强迫邵妗咽下去。
邵倾打了个响指，有人稳稳当当的落在马车边上，“二小姐。”
“无壹，把大小姐背进去。”
无壹说了一句得罪，便进了马车将人背在背上，一路小跑但也安稳。
邵倾和红玉衣带不解的在邵妗身边守了三天，也不见人要醒来的样子，邵倾急的每天吃不下睡不着，生怕这时候有人登门拜访却发现姐姐身体有恙。
直到第五天上午邵妗这才悠悠转醒。
动一动身子只觉得像是被碾碎了重新拼起来的样子酸软无力，还伴随着一阵阵的恶寒。
嘴里一股子血腥味恶心的她想吐。
她起身看到趴在床榻旁的邵倾就知道她是怎么醒过来的了。
她不喜欢邵倾做药人养她，本来就不是亲姐姐那值得她拿命来温养她的身体。
“阿姐，你醒了！”邵倾惊喜的声音把邵妗唤回了神。
可看到邵妗那呆滞的盯着自己手腕上的伤疤的时候，邵倾慌乱的把手藏在袖子里，还强打起精神的开口，“姐姐饿了吧。”
“我不饿，我只觉得大梁的冬天好漫长，倾倾若是当年我父亲没有在江北捡到你，你是不是就不用活的这么累。”邵妗皱着眉突然就笑出了声。
邵晓程捡到邵倾的时候，邵妗不过五岁，当时的她只知道多了一个能日夜陪着她的妹妹，哪里能想到竟是她父亲捡来做她的药人的。
邵倾体质特殊，一生下来就泡在草药里，后来因为战乱，三岁的邵倾失去了家人，流离失所遇上了邵晓程。
她父亲捡邵倾刚开始确实是因为觉得她可怜，只是后来他发现邵倾的血可以抑制她的毒。
慢慢的邵倾成了她的药人，一旦毒发她的手腕必定布满刀痕。
随着她年岁增长，便日日夜夜觉得愧对邵倾， 因为自己平白的毁了邵倾的一生。
可是邵倾却总是笑笑，然后认真的对她说，“啊倾的命就是姐姐的，啊倾是心甘情愿的。”
可是这世间哪有什么心甘情愿哪有人愿意无私奉献。
只有啊倾像个傻子为了报答她父亲的救命之恩生生葬了自己后半生。
“姐姐总是这样，啊倾都不觉得疼。”邵倾站起身在她面前蹦蹦跳跳的，“不过是用我一点血就能让姐姐平平安安的，何乐而不为呢？”
邵妗摸了摸啊倾的头，“傻，去吧，今儿天气好去晒晒太阳。”
啊倾点头跑了出去，没一会红玉就端着粥和药走了进来。
“小姐。”红玉低着头。
“啊倾胡闹，你也跟着胡闹。”邵妗轻声骂道。
红玉不言语，只是沉默的站在一旁等着邵妗喝了粥吃了药，才默默的端着碗出去，走到门口才开口，“红玉只要小姐好好的，其他人的生死皆无我无关。”
红玉自己知道，她自身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她只忠于她的小姐，因她活着，为她死去，是作为一个死士该有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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