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邵妗坐在椅子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在她的花园里走来走去,眼睛跟着人一起转动,看不出半点浑浊。
邵妗的眼睛很漂亮,即使已经108岁,但照样能看出年轻时候的模样。
“别动我的花!”邵妗把手中的拐杖狠狠的敲在地上,呵斥道。
那模样倒有几分年轻时候的泼辣。
女佣捂着嘴笑了笑:“好好好,不动不动,老太太别生气。”说着又当着邵妗的面把花往里挪了挪。
邵妗瞪大了眼颤巍巍的从椅子上起来,拄着拐就往前走。
刘姨从厨房出来就瞧见邵妗那没有牙的嘴抿在一起,气鼓鼓的走下台阶。
其实邵妗的身子骨很硬朗,拄拐不过是为了不打击周围那些年纪小的老头老太太罢了。
的确是超出常理的硬骨头。
“老太太你做什么呢?”刘姨在围裙上把手擦了擦走到她的身边。
邵妗回过头瞧了她一眼,“你又出来做什么,感冒刚好不知道多穿点?”
刘姨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不是怕你摔了。”
“刘姨,就老太太这样的,还能再给你跳一段广场舞呢!”旁边的小丫头笑嘻嘻的。
邵妗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被另一边的尖叫打断。
“呀,这常青树怎么枯死了?”
邵妗一听这话连忙赶了过去,那本该生机盎然的常青树如今变得枯黄,那叶子也掉了一地树杈上只剩零星的几片绿叶。
邵妗皱起眉抬头望了望隔壁的别墅。
“小刘,过去看看那小孩。”
刘姨先是愣了一下像是突然回过神一样往外走去。
不过才走了几步就听到隔壁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一声一声的从隔壁透过来。
有人从隔壁夺门而出似疯魔一般一边打电话一边往外跑。
又跑出一个年长的把人拦了下来怒不可遏的推了他一把:“父亲已经死了,你现在装的很有孝心做什么?你再打几个求救电话有什么用。”
说着揪着他的领子往屋里走。
邵妗看着这一场闹剧摇了摇头:“时也,命也。”
刘姨站在原地目光里沉甸甸的看着邵妗,她对着那些小姑娘摆了摆手,一瞬间诺大打花园里只剩下邵妗和她两个人。
“早些日子就听说生了场大病,没成想这就去了。”刘姨拾起了地上的一片叶子摸着上面的叶脉有些惋惜的说道。
邵妗不言语只是瞧了她一眼又回过头直勾勾的盯着隔壁。
“老太太,走吧,天凉了。”
头顶有乌云压过来,眼见着就要下雨了,可是邵妗仍然站在原地,一只手摸着常青树。
刘姨瞧着不对劲,走上前一看,竟是哭了。
“我幼时曾养过一只猫,生的漂亮极了。”邵妗哭着笑着扭过头看着刘姨。
“后来,一场大火活了我死了它。”
“它为了我,跟着消防员三进火场,因为它知道,只有它知道我在哪里,最后因为浓烟窒息而死。”
“我将它葬在这棵常青树下,这树啊是个道士给我的,他说这树啊可不简单。我便信了。”
邵妗怜惜的摸了摸它,似乎摸到了她曾经养的那只猫的毛发。
“那臭老道总和我说,再等等,再等等它就活了。
我这一等就等了十年,终于常青树长出了第一个枝丫,没多久邻居家就呱呱落地了一个大胖小子。
我去瞧了瞧,笑了。
那小娃娃长得像极了我的猫,也是金色的眼睛,我原以为是巧合扭头就走了。
第二天那臭道士又上门了,他怀里抱着个小娃娃,是隔壁那小孩,我问了道士是不是抢人孩子的时候还差点被打。”
说到这里邵妗又看了隔壁一眼。
刘姨突然浑身一颤,不可置信的看着邵妗。
邵妗看她这副模样笑了,但还是自顾自的说道:“隔壁那家嫌弃小孩的眼睛的将他丢了,被老道捡了,我笑了笑问他这样抱过来不会是要我养吧?
老道士摇了摇头而是把小孩的脚拿出来给我看,我这一看啊就愣了,那明晃晃的一圈锯齿印看的我眼睛疼。
我刚捡到我那猫的时候他就被猎人的陷阱困住了,那东西咬着它的脚血就一股一股的往外冒,那伤痕跟了他一辈子,以至于他的脚踝那一圈一辈子都没能长出漂亮的毛发。
我笑着问道长是他吗?道长却骂我哭的难看死了像个小丑。”
邵妗摸了一把泪:“那里头住着的是我曾经的猫,是这棵常青树。”
“小刘啊,你把这树搬过去让他们把这树同他一起葬了吧。”
刘姨愣了好半天也没动只是张了张嘴问道:“不能......不能再来一次吗?”
邵妗摇了摇头:“猫是肉身,树是魂体,如今身死魂散,再说了这世间再也没有能容得下它魂的容器了。”
“那道士呢?”
“他啊,早就死了。
这人世间的道士,说好听了是飞升说难听了就是死了。
道士得了道,参透了世俗便飞升了,他比这世间任何一个道士都参的透彻。”
邵妗笑着直起了身,那副样子半点没有老人的佝偻。
天突然下起了雨,把两个人淋了个透彻,隔壁也匆匆忙忙的挂起了白灯笼。
刘姨把人带到屋檐下问道:“既然他不是人为何会死去?”
邵妗看了她一眼似乎是责备她想知道的太多,可最后还是开口回答:“一旦沾染了世间的俗就要用东西去填补。”
“常青树永不枯萎,万古长青,可他尝了人间的滋味,心中有了欲望,常青树供不上他的俗于是用他的寿命填上。
世间万物皆有命数,没有什么能长生不老,即便是妖他也会死去,他的命摆在那里。
常青树一共长了九十八个枝丫,所以他活到了九十八岁,若是他不沾染世俗的尘埃,常青树能活多久他就能活多久。”
“那你呢?”刘姨笑了笑。
邵妗突然不讲话,转身往屋子里走。
却听到刘姨又问了一次:“那你呢?”
“你不懂情爱,没有欲望,你不止能活百岁你甚至能活千岁万岁,那你又是什么呢?”
邵妗回过头,容貌在刘姨的注视下千变万化最后定格在少女的模样。
“我是这世间最后的堕神,是大千世界里最肮脏的存在。
我的确不懂情爱,但我是这由这世间的罪恶化成的怪物。
我不是神也不是妖,我是由你们心底深处藏着的贪婪邪念凝聚出来的,不会死不会散,也不需要容器,因为我本身就是容器。”
“那你为什么不救他?”刘姨盯着眼前的少女,和年老的邵妗一模一样,只是更多了几分骄纵。
邵妗抿着嘴:“你到底是谁呢?”
刘姨扭过头冲进雨里一个人把常青树搬到了隔壁,她隔着围栏望向邵妗。
邵妗眨了眨眼扭头就往走,直到快进门了才对刘姨说道:“你若在用人类的身子,我便告诉谢三。”
刘姨一愣又皱了皱眉,呸了一声化了本来模样。
露出了原本清秀的脸,隔着大雨依稀可见他棱角分明的下颚角在雨幕下磨的嘎嘎作响。
“邵妗你又编故事骗我。”少年气的跺了跺脚也跟着走进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