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着打着,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低下头,抱住自己的双臂,呜呜哭着。她自责地狠狠地抽自己的耳光,被钟小桃和冰镇上前拉住。她们把她扶到床上,对她道,“干嘛要伤害自己呢?”
孙欢儿的脸蒙在被子里,痛哭着对程恂喊道,“你还救我干啥!救我……我要死了,没人能救我……”
程恂想了想,认真道,“年轻。”
她肩膀抽动着,侧过脸来,从被子里露一只眼睛看他,“年轻?”
“年轻。”
孙欢儿忽然大笑,站起来,近看着程恂,指着自己干瘪的面庞,说道:“你还能叫这样的脸,年轻吗?”滚珠一样的泪,夺眶而出,她起身,望着窗外,“我虽然刚满十八,但心里已经没有念想了。心死了!你看看我们,冰真、小桃,哪一个不是年纪轻轻,有一张老女人的脸,老女人的身体……我们甚至没有资格和她们比,那些人嫁作正室,就算一生劳苦,到老也儿孙满堂,清清白白的一辈子。
“从进军营的第一天晚上起,我就脏了。不会有人再把我当成曾经那个为别人出头、把坏人告去衙门的孙欢儿,我永远,都只能是被男人玩弄的下贱女人……除了去窑子,不会有地方再收留我了。与其一辈子受侮辱,不如我自己了结……早日投胎,和我爹快快相见……”
钟小桃也在一旁难过地擦着眼泪,冰真背对着众人,落寞地躲在阴影里。程恂没有料到,孙欢儿是这样看待她自己的,他愣了一会儿,刚要说话,孙欢儿又开口道:
“那些男人上了战场,无论输赢,都会光荣回家,家人、朋友,排起长长的队伍迎接他们,没有人说他们是不干净的 ,是不把女人当人看的野兽,是强迫别人的畜生!”她愤愤地拍着桌子,回头道,“程恂,你是豪侠,高手,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你以后会有名有利,娶老婆生孩子。这可些永远不会发生在我身上了……难道你要看着我在这样的肮脏黑暗里,过下半辈子吗?”
这番话戳到钟小桃单纯的内心,她趴在桌子上,为自己丧失的东西,而大哭起来。她的嚎泣像婴儿的哭声一般,张扬作痛,最真实原始的痛。角落里的冰真,也卸下了防御的伪装,她疲惫地出神,忧伤挂上眉头,不自觉道,“其实,我爹姓王,我不叫王冰真,冰真是老妈子给我起的,我叫什么,早就不记得了……
“好像是当家的叫我陪客,我不答应,就用棍子打我……我昏了,醒来什么都忘了,只记得我爹姓王……我是谁,家在哪儿,什么都没了……”她掩面恸哭着,大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来,滚热的泪流进衣领里,细雨无法滋润干涸的大地。
众人都不再说话。程恂坐在原处,皱着眉,让人看不出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缓缓起身,坐在桌前,对她们说道,“挣钱,你们愿不愿意?”
钟小桃从臂弯里缓缓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珠,嗡声道,“什么意思?”
“写信,收信,译信。”
“译信?”
“把西沧的书信,换成我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