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朝朝看着她们,刚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锣鼓和号角声突然像雨点一般奋起,盖过了所有人声。观战的人们便发出更加兴奋激烈的呼喊,一时间乐声与人声汹涌地铺开,在高峰上大风的裹挟中呼啸。
很快的,鼓乐声戛然而止,周围也渐渐安静下来。坐在最外侧的一位长老站出,用深厚的内功将声音传到每一个角落,“不韪之试,乃建元八十九年立。祭奠前人书院弟子程不韪,设此武试,观揽强杰巾帼,英雌须眉,打论刀枪剑戟,拳掌形功。参加者共八人,先两两比对,胜出者共进入最后一场。点到即止,无论时长,”接着,他从怀中拿出一张纸,“三月二十二日,第一场,普苍门鹿摇光,掌若寺思龙。第二场,鹤仪书院容佳洱,伏虎崖戚白沙。三月二十三日,第一场,程恂,普苍门王育良。第二场,归繇派东方颐,鹤仪书院裴长弥。三月二十四日,终场比试。”
五人立刻讨论起王育声的来头,江清涟说,他和师姐鹿摇光是莫岂声座下第一第二大弟子,都擅长使剑,师姐步伐迅速灵活,常用软剑,王育声则配长剑。
“与他的仙藤剑撞在一起,可真是好看了!”沈念斋乐道。
“你不怕他输吗?”雾禾弯下身子,隔着中间的三个人问他。
“输赢皆是小事,”人们更加躁动起来,沈念斋感到在周围愈发热了,便拿出扇子,“不论输赢,以后都还是要继续打架的。”
一声号角声响起,塔中走出了两个女子,一个一袭黑衣,长发挽在脑后,长眉长脸,看上去颇为稳重成熟。她走下来时,普苍门弟子高声,师姐师姐的喊着。一人道友打扮,个子小巧精瘦,大眼圆鼻,像个未长开的秀气男孩,她提一条折叠的锁链,锁链一段缠在手上,另一端是个重铁的玲珑流星锤。
“这么小的人,耍得了流星锤?”符烈好奇道,“她是谁来着?”
“掌若寺的思龙。”郑朝朝说。
江清涟补上,“她年纪虽小,天分极高,是掌若寺高僧点名派来,听说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雾禾莫名地没好气道,“可人家对别的都不感兴趣,硬是挑了一样咱们不常见的来玩儿。”
两人步行至空地中央,相对正立,互作一揖。“鹿姐姐请指教。”思龙娇声道。
鹿摇光眼神温柔,并无杀气,而手握剑柄,弓步横开,“请。”
思龙见她不出手,便掂量手中锁链,然后一铲步,踹上流星锤,同时微微松手,铁锁如纺线直去,鹿摇光侧步避开,下一锤又打来。她抽出腰间软剑,剑身弯似钩,身轻一纵,向思龙左肩一割,被她侧身躲过,随即剑身弯转,又朝思龙右颈,她收回瓜锤,抻臂横拉,铁锁如刀,这才挡下。
勾锁提步流星掷,燕块扎马软剑飞。黑衣静悟,三七方得武学诀,薄铁来似蛇惊现;道袍有灵,二八占坐独鳌头,小瓜缠如九手结。一个弯身揽线,轻若提桶,一个纵体凌空,易比摘花。鹿摇光招招近身,剑柔似绢,锋指肩背,思龙铁锁缠绕,从容拆解。
“谁会胜呢?”江清涟低声随口一句。
“当然是普苍门了!”符烈道,“朝姐,是吧?”
郑朝朝含蓄地点点头,“软剑像鞭子,不易练习,鹿摇光不仅熟练灵活,招式也奇。”
雾禾“切”了一声,“我看思龙也不错!流星锤在她手里,混是一体的!”
日头正盛,众人都出一层薄汗,更不需说场上的两人。数十招过后,鹿摇光一改稳重姿态,剑法变幻莫测,令人观照难及,思龙收起浮跃模样,反而沉心严肃,见招拆招,见空就打。一时间,锁链架剑、剑游星锤,谁上谁下,不好分辨,只有那目色中用、广读武学的,才能立刻析清。侧避身躲褊衫裂,仰头俯卤腿步忙,女子争斗呼吸紧,围众观看心气荡,剑气穿风如龙吼,铁锤夯地似熊嚎。
只见鹿摇光臂腕绷直送剑,临到前又掣肘收回,来回两次,郑朝朝才安心,知道没有看错。若是战场上,思龙已被剑尖插入,腹背受伤。她也不肯再战,当即停下,收起流星锤,对鹿摇光鞠躬作揖。
“普苍门的武功果然有它的精妙之处。鹿姐姐,你苦练多年,也是大有成果,思龙甘拜下风。若有他日,一定试试与你持剑对试,再一高低。”
鹿摇光收回软剑,温柔看着她,微笑道,“随时奉陪。”
在众人的鼓掌叫好声中,两人各自下场,普苍门弟子们爆发出激烈的呼喊,举臂摇旗,迎接大师姐胜利归来。掌若寺的师兄师姐们也张开手,把思龙抱住,安慰鼓励她此次持久的对战。思龙略带遗憾,笑容有些苦涩,她转头望去,欣赏又向往地看着鹿摇光。
第二场宣布开始后,将风塔中便有两个人影飞出,并肩直冲武场,谁也不放松落后。两人同时一左一右稳稳落下。左是鹤仪书院容佳洱,他的个子在男子中不算太高,看着精瘦,手持两根短棍,并无什么特别。右是伏虎崖的戚白沙,她和容佳洱一般高,身壮骨重,拿一双铁锏。
“清涟,容佳洱为什么会参加比试?”郑朝朝问。
“其实不韪之试至多是展示武学嘛,虽然赢的人往往也具备实力,但这比不上在乱战里厮杀,只是武林中人扬名的一个办法。所以书院不想过分争先,选出的裴师姐,武功深厚扎实,而佳洱师兄则更善于创新武艺、试验新功,比武便是给他一个践行的最好地方,也激励其他弟子研究武学嘛。”
众人听了都点点头,只见场上容佳洱对戚白沙说道,“久闻戚女侠大名,今日一见,果名副其实,真真是个侠者风范!”他嘿嘿一笑,活像个皮猴儿。
“啰嗦!接招!”话音未落,她便纵身一跃,抬起双锏,向容佳洱头顶打去。劲风阵阵,正巧天阴云乌,远方传来一声震耳惊雷,座下人皆大惊,不是点到即止吗?为何一副杀绝模样?
容佳洱反而心中大喜,他上身一侧,用双棍交错,截住竹节锏,再用力一压,使她不好抽回。戚白沙落地,左脚上踢去他膝盖,右手抽出,锏打上肩,容佳洱歪头躲过,同时左腿一伸,挡下一踢。
“你做人也着么躲躲闪闪的吗?”戚白沙不屑道,同时手上力度重了三分,连连打在棍身,与他对峙十几招。容佳洱防范有术,未留空隙,但也觉得对方凶狠有力,需铤而走险。他先转动手腕,朝戚白沙腹部攻去,再连连高踢,转守为攻,逼她上下齐备。双锏虽不带刀锋,而四棱九节,打在皮肤上,重压之下皮开肉绽;双棍灵活,用者不仅需有力,辅以对人体穴位的识记,专攻重位大位,片刻间也致人断骨昏厥。容佳洱宛如灵猴,将棍耍得似苹果蜜桃,在意料未及时,丢、松、扔、掷,腾出赤手空拳的近身击打机会,再一踢脚,勾回手心,下打去胯部和膝腕。戚白沙眼花缭乱,几次持锏顽力抵挡,后退连连。
天雷响阵阵,乌云聚滚滚,塔场狂风啸,男女人身斜。飞沙压碧树,走砾迷明眼。容佳洱在风中自信而立,衣袂飘飘,纵是萧瑟,也奈他不何。戚白沙的垂发飘扬,凌乱地蒙在脸颊,却挡不住眼中的好胜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