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房中,女子身披金丝嫁衣。红衣如火,绛唇如血,眉心一点丹砂。

房外,鼓声通天,好不热闹。今天,是他成亲的日子。

那年,又是一年上元佳节,长安街上,她对他,只一眼,就此沦陷。“我叫故里,是丞相府二小姐,你是哪家公子?如何称呼?"

男孩低头看着面前身穿粉色绣花长裙的女孩子, 道:“长安。”

“你是摄政王府的小公子啊?"

"嗯"

女孩举起手中的花灯,“你是一个人吗?陪我去放花灯吧?"

“好。”

他们就这样认识了。那年他十二岁,她十岁。

“我明年就及笈了。”

“嗯"

“你嗯啥啊?!"

他抬眸,看向如今出落亭亭玉立的她,“父亲还在书房等我,别闹,待我回来再与你说。”

她很生气,这是她陪在他身边的第四个年头。她一直在向他表示,可他从没有给她一个答复。

我再也不要理他了!她当时想。

可京城局势动荡,先帝驾崩,新帝上位,原先先帝的旧档派被全部抹杀清除,作为为首的当朝丞相便是被新帝当做杀鸡儆猴的例子。

而新帝为了彰显自己的仁慈特意留下了丞相这个未及笈的女儿,没有诛其九族。

那天他已经有半个月没有见到她了。再见时,她就跪坐在破败的丞相府门前, 一动不动,不知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多久了。

他心疼的抱住她,她在他怀里嚎啕大哭。

他说,从今以后,有我的地方就是你的家,我带你回家。

她那时已经很疲惫,在他怀里哭晕了过去,却把他抱的紧紧的,嘴里呢喃着“好,我跟你回家。”

当她从梦中醒来,已是三天后。

她从房里走出去,看见的,是满院子的铃兰花。花丛中站着她爱的那个少年。

少年听见动静,回头看向她,笑道:“你可算醒了，看看这满院的铃兰花,喜欢吗?"

她奔向他,与他在花丛中相拥,他抬手擦干她脸.上的泪痕, "别哭了，有我在呢,若是哭花了脸,不好看了，我可不会娶你。

她惊愕的抬头,“....娶我?"

他笑,嘴角荡开甜甜的梨涡,“故里, 待你及笈，与我成亲吧。婚服.上就绣上你最喜欢的铃兰花,好不好?"

她点头说,好。

他们在花丛中深吻,互相许诺。

他说,今生今世,惟她一人,不离不弃。还亲笔写下一副对联,挂在这个院落的客厅里,说,从今天起,府上这座院落起名为故里苑,是我们的小家,待我们成亲,你是王府的女主人,王府就是你的避风港,从今以后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她很开心,要来了绸缎,亲自在嫁衣上绣上铃兰花纹,每日同他一起打理满院的铃兰花。有他在的日子,她每天都过得很美满。

如今,她及笈了,身上穿着自己一针一线缝制好的嫁衣,头上戴着一根金簪子,簪上雕刻着铃兰花的图案,是他送给她的生辰礼物。

他今天成亲,多好,可新娘不是她。

自从他与长公主订亲后,他就再没有踏进他们的"家”。还派人把整个院落围得水泄不通,不让她踏出院子半步。

今日一早,长公主来看她,赏赐了好些金银,笑着对她说:“妹妹放心,过了今天,我就是摄政王妃了,王爷说了,之后就会封你一个侍妾的名分,不然你一直没名没分的算个怎么回事啊。你啊,知足吧,还想做王妃,啊?趁早死心吧。”

没名没分?可他明明说过要与她成亲,说整个王府会是她的避风港啊,知足?可他明明说过她会是这个王府的女主人,明明说过要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他明明……

她想去找他问个清楚,可她根本出不去这个院落。

他们曾经的家如今变成了关着她的囚牢。院子里的铃兰花如今变成了花枝败叶。曾经许诺过的山盟海誓如今变成了一把尖利的刀,狠狠插划着她的心口, 把她的爱意碾成了粉,化成了灰。

她穿上了自己缝制的嫁衣,屋外鼓声响彻, 欢声笑语。在这欢快的气氛里,她笑了。

她笑得悲凉,“你说,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可今天之后，...你就不再是我的了......我没有...没有家了.... "无声的呜吟,更加显现她的悲哀。

所以,她拿起烛火，点燃了整个院落,自己缓缓渡步走回大厅,取下了挂在墙上的对联，紧紧搂在怀中。

死心吗?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死不死心？只不过在某一刻,对他再没有期待罢了。她抬手将发簪摘下，下一秒,发簪刺入胸口,鲜血瞬间将本就如火的嫁衣染得更为妖艳。鲜血顺着发簪徐徐低落,怀中的对联被血浸得刺目发红。

不一会,火势蔓延,她缓缓倒下。

火光映照在她身上,暖烘烘的,仿佛回到了那年,他抱着她,对她说,我们回家。

怀中的对联.上,是他曾经亲手写下的两行字——长安归故里,故里有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