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人长期被包围在消毒药水的气息中,抬眼所见皆是单一的洁白,听见的称谓永远是“患者”,问候只有“今天感觉怎样”。那,这个人还有没有活的欲望?
至少我没有
我受够了
与其像蝼蚁一样生,不如像猛虎那样死
凌弃小昭,我最近有点失眠,可以给我一点安眠药吗?
看护对不起凌小姐,以您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吃治疗药物以外药剂。
凌弃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我有的是钱,我会给你很多很多钱!求你了,就给我安眠药吧!
看护凌小姐请您冷静
长期的折磨早就让我丧失生的希望,为什么就不能遂了我的愿望让我自我了结。我既不能选择自己的生,连死都不能自我掌控吗?
看护小姐最近精神不太正常,一定要看好她,千万别让干出什么出格的事
警卫员这我知道,她也真是够可怜的
看护她有什么可怜的,继承了她外祖父的一大笔遗产,要不是她有这种怪病,我们疗养院可得不到她手里攥的钱
警卫员嗯,她可不能死,她要是寻了短见,我们疗养院上上下下员工的工资还开得出来吗?指着她久久病下去,我们好吃饭呢......
在数不清的寂寥月夜里,我听到了无数类似这样的谈话,才真正意识到,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比起无穷数的钞票,我只想要一具健康的身体。
那样
我就有足以灵敏的嗅觉闻到晨风中栀子花的芳香,辨别不同鸟儿欢快的吟唱,看到河山的壮丽辽阔。
现在我都做不到
因为这场病的后遗症就是五感弱化,治无可治。
似乎身体里的多巴胺随着病毒细胞一并被刺激性的放射治疗杀死。
我再也不会快乐了。
所以生命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因为我最近种种的怪异举动,那些医护多少窥探到了我的真实想法。于是,我的病房从七楼搬到了一楼,餐具里没有了刀叉,尖锐的桌角被包上海绵,甚至,他们把悬挂在天花板上的电风扇拆了下来。
这能拦得住我吗?
多雨潮湿的夏季,催生出了一片新奇玩意,他们从地里冒出来,点缀在我病房前花园的角落。橙的、绿的、紫的,或许它们的颜色比我看见的要更艳丽,是不是我吃一个就可以在美妙的幻觉中见到上帝。
逞着新来的护工走神,我飞快采摘了一朵蘑菇放在外衣口袋,内心狂喜,却又要抑制,表现出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我知道,我终于可以结束这一切了,也许就在今晚。
晚餐后,护工给我调好浴缸水温,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我躺在床上,是才换的玫瑰花被单,我喜欢红色的花朵,因为对于我这个视觉弱化的人来说,明亮的颜色更容易被捕捉到。
我从外衣口袋里拿出白天摘的蘑菇,正想放入口中,敲门声突然响起。
看护凌小姐,您有信件送到了疗养院。
凌弃......信件......我的?
短暂沉默之后,我把蘑菇藏在了被子里。
凌弃进来吧
看护小姐,这封信是刚刚送到的
凌弃谢谢,我知道了,我会仔细看的
看护那我出去了
凌弃嗯
我没有立刻打开这封信,而是马上下床贴在门上偷听。
看护你看到了吗,她又来了一封信!
警卫员真的!不会和上次一样,是她有钱亲戚让她继承财产吧!
看护小点声小点声,别让她听见了......又要发财了......律师......遗嘱......
断断续续的声音从木门外传来,颤抖的声线里满是难掩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