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六日,下午三点。
寇可往,我亦可往。刘锋在日记上写了这样一句话。
教室里空无一人,只有午后的太阳照耀着大理石质的地板。
趁着大家都在上体育课,刘锋悄悄溜回了教室。他撕下一张纸条,用左手写下几个字,贴到了一张桌子上。然后,他看看周围,确定没有人之后,离开了教室。
他知道自己的方案近乎万无一失,但是为了保险,还是选择了用左手写字,以免被认出来。
春日温暖的阳光照耀着那张纸条。“原恩辉辉:我警告你,最好离她远一点。我希望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
生物课。刘锋把左手撑在额头上,右手漫不经心地翻着书。但是,他关注的并不是书,而是他左手的手表。
通过手表的反光,他能看到原恩辉辉一闪而过的震惊而呆滞的表情。刘锋的嘴角微微上扬,如同一个成功猎杀目标的狙击手。
*
四月二十七日,晚上九点三十分。
刘锋知道今天是唐雨格的生日。当然,他知道原恩辉辉也知道这一点。
那么,原恩辉辉是否知道刘锋对此已经了解?更进一步,他是否知道...
刘锋思考着这个无限套娃的问题,打发着无聊的时间。走廊尽头的一个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刘锋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她来了。
刘锋装作在翻找东西,巧妙地避过了唐雨格的视线。等她走过之后,他敏捷地转过身。
她是一个人走的。那么,机会来了。
刘锋的心脏剧烈跳动,就像听到一千五百米长跑的枪声响起一样。
然后,他心中的发令枪响了。
“生日快乐,雨格。”他尽可能抑制着声音中的颤抖。
“刘锋?谢谢你!”她笑得很开心。
刘锋忘记了那天晚上他们到底说了什么。但是他不会忘记,那是他第一次和一个异性走那么长的路。
当他们走到女生宿舍楼下时,刘锋看到了那个忠于职守的宿管阿姨。她笑着对唐雨格说了一句“你男朋友真好”,唐雨格没有说话,只是红着脸笑了笑。
刘锋深吸一口气:“雨格,明天我们也一起走吗?”
“好呀!”唐雨格愣了一下,巧笑嫣然。
这时,刘锋突然想起来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他回过头,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一言不发地在那里站了足足一分钟,确认了他的判断之后,举起右手,向远处的原恩辉辉做出一个胜利的手势。
抱歉,这次你被我打败了。
“怎么了,刘锋?”唐雨格伸出手,在刘锋眼前晃了晃。
“哦,没什么,一个熟人。”刘锋温柔地笑了笑,“那么,明天见?”
“嗯嗯,再见。”
可是,第二天早上,刘锋并没有看到唐雨格的出现。第三天,第四天...时间一点点过去,她却一直没有出现。
他装作随意地去打听关于唐雨格的事情,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去向。后来有消息说,唐雨格病死了。
一个人的消失,对于整座学校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几天过后,已经几乎没有人关心唐雨格到底怎样了。
刘锋和原恩辉辉也逐渐熟络起来,甚至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兄弟----除了关于唐雨格的事情。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避开这个话题。
他的高中生活一下子变得灰暗了许多,可是习惯之后,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在接下来一年多的时间里,刘锋还是一如既往地苦学,就像什么事也不曾发生。后来他如愿以偿地考上了心仪的学校,离开了这座城市,这座埋葬着他青春与悸动的城市。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开朗外向。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晚上,他才会走到楼下,静静地回忆有关唐雨格的一切,回忆那个春天的事情。
*
十年后。
这天刘锋正开着大和号大开杀戒,眼看就能拿下第五个人头开启仙人模式直接翻盘了。他瞄准对面的蒙大拿,准备一轮直接带走,却没想到电话响起,他抓住手机,再回头一看,一轮志在必得的穿甲弹全部打空。
他有些愠怒地接通了电话。电话另一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喂,是刘锋吗?今天晚上来我家玩玩?”
“好。”他抬头看了看自己因为被蒙大拿反杀而变得灰暗的电脑屏幕,放下手机,内心再无一丝波澜。
“妈的,这把又输了。”他这么想着,穿上衣服,向原恩辉辉家走去。
*
“久违了,刘锋。坐,别客气。”原恩辉辉拿出一瓶梅子酒,给刘锋倒了满满一杯。
刘锋尝了尝,他并不是嗜酒之人,平时滴酒不沾。但是,不知为何,他今天并没有拒绝原恩辉辉的好意。
梅子酒,有着梅子的清香与苦涩,正如他的青春,有初恋的芬芳,也有失意的悲凉。
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谈论着近年的生活。刘锋是985毕业的人上人,在一家互联网公司上班,虽然工资不菲,却无时无刻不生活在压力之中;原恩辉辉则相反,毕业后他选择了一个相对轻松的工作,空闲时间很多,工资不算充裕却也足够普通生活。
当然,他们还是保持着多年前的默契,绝口不提有关唐雨格的事情。
“辉辉,你怎么买了这里的房子?地价高不说,位置怎么...”
原恩辉辉已经有些喝醉了。他抬手制止了刘锋,做了一个“跟我走”的手势,然后走下了楼。
刘锋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跟在后面。几分钟之后,他们来到了一片公墓。
“当年那张纸条是你写的吧?”原恩辉辉率先打破了沉默。
“是,这应该不是什么秘密。”刘锋坦率地承认了他的所作所为。
原恩辉辉苦笑,摇了摇头:“我不怪你。我输了,但是你也没有赢......”
刘锋叹了口气,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怀揣着一丝侥幸,小心翼翼地问道:“她......有消息了?”
原恩辉辉却无情地击碎了刘锋的最后一丝侥幸:“一直都有。”他指了指一座墓碑:“就在那里。”他走到那座墓碑前,慢慢蹲了下来,对着墓碑轻声说道: “雨格,今天刘锋也来了...”
“你知道,”他转向刘锋,“唐雨格的心脏一直不好...那天晚上,她老毛病又犯了,再也没醒过来...”
刘锋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问道:“所以...这就是你住在这里的原因?你要做雨格的守墓人?”
“是,一辈子的守墓人。”原恩辉辉蹲了下来,逐渐泣不成声。
刘锋想告诉他,雨格一定希望看到他们能好好活着而不是在这里哭泣。可是不知为什么,安慰原恩辉辉的话却一直卡在嘴边,仿佛被施了禁语咒一般。
他抬头看向天空。四月的夜空中镶嵌着飘渺的春云,如同多年前那个四月二十七日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