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

回到孟唯良的房子前，顾屿橙收了伞，将那把匕首放在落着雨线的屋檐下，冲干净血迹，刀上的，她手上的。

　　顾屿橙再进去时，之前那个被孟唯良敲了脑袋的小男生特别热情地邀请她一起吃火锅。

　　“诶！那个漂亮姐姐！一起来吃点吧！热乎的！这下雨天怪冷的，吃点暖和暖和！”

　　说着已经又拿了一副碗筷放在桌上，还推搡着旁边的小伙伴腾出一个空位。

　　顾屿橙盛情难却，“那好吧，那就打扰了。”

　　坐下之后，几个年纪不大的男孩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有些狼藉的桌面，嚼过的槟榔，抽完的烟头，掸掉的烟灰，被捏瘪的啤酒罐。

　　毕竟和他们同坐的女人看起来很干净，这个年纪的孩子的心思变得有些敏感，难免会觉得羞赧。

　　顾屿橙不以为意，“不用收拾了，我不介意。”为了消解他们心中的紧张，顾屿橙主动开了一罐啤酒，挨个儿碰了他们的杯子，然后仰头灌下半罐酒。

　　几个男孩有些惊讶，不止是被女人单手开易拉罐的动作帅住了，而且她还特别随意，丝毫不嫌弃。

　　男孩儿们的脸上洋溢着笑容争先恐后地举起酒杯想要和顾屿橙碰一下。

　　顾屿橙用剩下的半罐啤酒和他们一一碰过，然后一口气干了。

　　酒过三巡，顾屿橙脸色半点没变，倒是那几个男孩子脸色酡红，有的甚至已经向后仰倒睡过去了。

　　顾屿橙也不喝了，站起身，贴心地拿来几床毯子给他们盖上。

　　顾屿橙发现孟唯良独自一个人坐在后门那里，烟雾缭绕，不够宽厚的肩膀在门外映进来的夜色中显得很单薄。

　　顾屿橙走过去，“腾个地方，我醒醒酒。”

　　孟唯良头也不抬，往旁边挪了一下。

　　顾屿橙拢紧外套坐下，手随意拨了一下散下来的头发。

　　两个人就这么坐着，谁都没有说话。

　　雨越下越大，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不过风倒是小了点，不会带着雨乱窜胡闹。

　　“给我支烟。”顾屿橙伸出手。

　　孟唯良扭头，看着那只纤长葱白的手，“野哥知道你抽烟吗？”

　　“还是他带我的。”顾屿橙撒谎了，抽烟是她高一的时候就会了。

　　片刻后，孟唯良将打火机一支烟放在顾屿橙手心里。

　　打火机正要按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弯成一个半圆挡在风吹来的方向。

　　顾屿橙的唇角微微弯起，点了烟之后把打火机还给孟唯良，顺便夸他，“还挺上道。”

　　孟唯良不置可否，将打火机收进口袋里。

　　“你今年多大？”顾屿橙吐出一口烟雾，问道。

　　“十四。”孟唯良把没抽完的烟点在湿漉漉的地上，烟头熄灭后又在地上随意划着玩。

　　“都不上学了？”

　　“嗯，读书没意思。”

　　“有工作吗？”

　　“在找。”

　　顾屿橙没接话了，而是默默地把烟抽完了，才继续说。

　　“你们也算是裴野的弟弟，那我作为你们的嫂子我多几句嘴，读书虽然不是唯一的出路，但是，如果你们破不了现在的困局，读书就是唯一的破局，简单一点说就是，如果你不能像裴野那样出人头地，那么你除了在十八街这个破地方烂死没别的选择。”

　　孟唯良的动作停住，垂着眼眸，顾屿橙也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

　　良久之后，久到雨渐渐变小，她才听到孟唯良的声音。

　　“我明白了，谢谢。”

然后两人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各怀心事。

　　直到后门的小院里那堵不高且特别破的墙后面，初阳缓缓爬升，绽放光亮，顾屿橙才惊觉自己已经在这里坐了一晚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