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微胖少年在学校长廊里站了半节课,望着窗外逐渐落幕的日头发起了呆,这度日如年的感觉压得他无法呼吸。
教室的大门是关着的,但是由于装修老旧,一心把分数放在第一位的学校隔音太差,关门像没关一样,室内传来母亲怒骂的声音和同学七嘴八舌的讨论声。
虽然表面上容清离并不在意这些闲言碎语,但心里已经有报复的画面,想象中那些被扇肿嘴巴的同学捂着脸向他求饶,还有给他塞钱只为求安的孬种们还在座位上嬉笑。
由于一些事情,少年几天都没打上一把游戏,甚至少吃了几只炸鸡少喝几瓶啤酒,想来就郁闷。
想当年报考的时候,容清离填表填的是文科去向,结果被他母亲逼着报了理科,又不是理科那块料。
被人排斥久了,他也就习惯了,心里堵着的难受也慢慢通畅。
活着的唯一期望,就是吃喝玩乐。
要不是世界上还有美食和游戏支撑,也许他早就死了,被折磨死,不过好在筹码够足,吊销了他轻生的念头。
自从姐姐离世,他的世界就仿佛置身黑暗,心里那道窗永远封存。
因为他知道,最后的底线没了,世界上最爱他的人永远离开了。
他想下去陪姐姐,但是每次都劝自己坚强一点,每当尝试抚平自己心里的伤疤时,母亲就狠狠踩上一脚。
就像刚磨平的水泥地被一个人踩的遍地都是脚印,不给任何求生道路。
他恨透母亲了,但是没办法,只想以后出人头地断绝关系,可是没有这个机会。
傍晚的橙红色云霞真的很美,尤其是在学校窗外,安静的操场上映着橙红色,在天台上观赏最为舒心。
安静的时间不多了,下节课就要上语文了,那是他唯一能挽回局面的课,他最喜欢的课。
他是语文课代表,全校语文排名前一百的学生,多次校长见他都会说,“不专注文科可惜了。”
英语也是中规中矩,不好也不差。
有很多人用内秀形容他,就连他自己也觉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手巧的像个女子,却偏偏差了这要命一门。
这一切快结束了,应该能解脱,但是性情多变的母亲不知道会不会让他复读。
“容清离!进来上课!”地中海班主任掐腰站在门口大声呵斥,吓了他一跳,再加上走廊扩音,震耳欲聋,心脏扑通扑通的乱跳,缓了很久。
“知道了。”他轻声呢喃,捂着胸口走进教室。
“唉…”班主任叹了口气,走上讲台。
“下课,交卷。”
坐在椅子上的他看着讲台桌上一张张写满字的试卷,出了神。
“老师我忘写名字了!”一个男同学站起来着急的喊。
“下课,没写名字的就零分,你们这帮学生真是越来越不好带!”
教室里传来一阵阵抱怨的声音,一群同学凑过去问这问那,有的笑话男同学傻,有的替他担心受怕。
前桌的女孩也是回头忘了一眼容清离,只不过他的脸被书本挡住,只露出半边脸,肉嘟嘟的也丝毫不减颜值。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女孩凑过去开玩笑似的询问他的姓名。
“学好你的习,小心老子带坏你,毕竟我这个坏学生也没资格跟你们好学生说话。”容清离抖着腿,眼睛不去看她。
“说话阴阳怪气的,不告诉就直说嘛!”女孩转过头去,拿起笔开始写卷子。
“他叫容清离,你问这个干嘛?”身旁的张易阳凑过来,嘻嘻哈哈的让容清离烦躁不安。
“看他可爱。”女孩笑笑,随后就安静下来。
“………”
“哪只眼睛看出来我可爱?姑娘你不觉得你很幼稚吗?”
“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人说过我可爱,这好学生真是闲的可以。”
声音从刚刚的柔软清澈变得低沉凶煞,仿佛带着一股怨气。
周围瞬间变得安静,刚刚还是乱成一锅粥的教室,听见这充满煞气的语言学生们通通回过头来望向窗边那个座位上的人。
他双手抱胸,翘起二郎腿,两只灵动好看的大眼睛直视着女孩,眼神盯得她有些渗的慌。
少年没有理会他们,临危不乱的阵势让张易阳心里暗暗慌神。
“这位同学,麻烦你不要阴阳怪气,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名字,以便以后能沟通…”女孩低下头,说话声音越来越弱。
女孩的话突然被打断,只见他手里的水笔啪的一下拍在桌子上,耳边传来隐隐笑声。
“什么?沟通?”容清离听完一愣,随后捂着脸掩盖笑意,冲她摆了摆手,露出手腕处了白色纱布。
“你怎么跟我沟通?真是可笑,是想调教我吗?你们好学生怎么能和坏学生说话呢?小心你们班主任说你跟我同流合污。”
“你!怪不得你是学校出了名的学渣!”女孩憋的面红耳赤,容清离却淡定自如。
“你觉得怎么就是怎样,别人怎么想我也没办法不是?”他站起来凑到女孩跟前,淡淡的说了一句。
“快上课了,学霸妹妹快回去吧,你这名声不能坏对吧?”
见事草草熄宁,教室里又恢复喧闹声,各做各的事。
他平生最膈应的就是端装正经的人,每当与这类人接触,他都会眉头紧锁。
“没闲工夫陪你玩了,我们班要上课了,回去吧不要误了你我的事。”他垂下眸子,手中假装在整理书本。
“……”
女孩见状收拾好文具书本,头也不回的离开教室,却撞见一个穿白色碎花连衣裙的女人。
“老师不好意思撞到你了。”女孩敷衍一句,身影便逐渐远去。
女人约莫二十三四岁的模样,留着大波浪,喜欢穿平底帆布鞋,总是手拿粉色保温杯抱着一沓书本等待容清离擦黑板。
他心里想过,以后找女朋友就要找这种温柔清冷又爱干净的,这种性格在他心里算得上是白月光。
“啊?没…没关系…”望着已经走远的女孩,女人声音慢慢变小,在别人眼里她就是在自言自语。
门口外,女人的身边还跟着一群自班同学,后面说说笑笑的学生也顿了一下,随后顺势挤进留有半口的门里,各回各座。
“容清离,擦下黑板要上语文课啦,这值日生也不来擦擦,每天都要麻烦语文课代表…”女人长叹一口气,向他招手。
“哦,来了!”他起身向讲台处走去。
傍晚的最后一节课,下课吃完饭就到了晚自习阶段,又要回去挨骂的他已经放弃抵抗。
这个二十多岁的语文老师,是整个学校最不受待见的老师,就连毕恭毕敬的学生见了她都只是冷眼相待,却偏偏遇到一个事业生涯里最优秀的学生。
之所以在文科上背水一战,也只是为了给自己喜欢的科目喜欢的老师长脸,让她有做老师的动力,让她升职加薪。
最好的老师就不要让她埋没,让她失望,励志做语文老师手下最好的学生。
甚至他有时会故意考砸理科,来提升语文老师的存在感,做的这一切他只为开心,看着那些理科老师因此懊恼被扣工资,还有因为上不去平均分被炒的老师,他越看越开心。
像是垂死挣扎的蚂蚁,被他踩在脚底一样。
当初上学,也是为了给足母亲条件让她给姐姐治病,可是她还是舍不得钱,最后的最后,姐姐走了。
现在他恨不得去死,去陪她。
可是他连死的权利都没有。
黑板上的粉笔印被板擦抹去,一股股白粉落下来,每次都呛的不行,但是为了服从老师,他也得细心,就算吃粉笔灰也要给足她的面子,让她能笔下生花。
这堂课只有一人在独奏,底下的同学睡觉的睡觉,玩的玩,最后嗓子都哑了,还是没人回应,把她的脸按在地上摩擦一样不给面子。
认真在听的,也始终只有一人,各种笔记资料,他都有仔细整理,包括作业。
时间像开了加速似的,转眼间一堂课就在全班人的敷衍中度过,一个多小时,下课铃声响起,他亲眼所见老师的眼里泛着泪光,仔细的布置作业,然后离开教室。
“容清离,跟我来。”女人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他一跳,站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老师…您找我有什么事?”他跟着女人,忍不住问了一句。
女人顿了一下,声音略微低沉且严肃的说道:
“我听说你想不开的事了。”
“…所以老师您想说什么?”他带着试探质问。
“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保重身体,不开心了,来找老师。”
女人回眸轻笑,身影逐渐模糊,偌大的楼道里只剩他一人。
突如其来的感动击碎容清离弱小的心,鼻子酸酸的,想说些什么却哑口无言。
愣了片刻,他僵硬的张了张口,低声嘀咕一句:“谢谢。”
安全感不是随之而来的,只是些小感动,过了一会儿就灰飞湮灭,把这些忘得一干二净。
转眼间他走到食堂,拎着个饭盒东张西望的找着空座,喜欢独来独往习惯了,就反感成群结队,和好兄弟张易阳也很少接触。
可能是没睡好,黑眼圈搞的像个熊猫一样,让清秀俊美的脸蛋变得憔悴,眼瞳涣散,端着三十块钱的饭菜站在那里发呆。
“喂!容清离,愣着干嘛?吃饭啊?”少年从后面拍了一下容清离宽大的肩膀,他并有没觉得意外。
“好像没座了,站着吃吧。”他低吟一句,打开饭盒,里面照以前朴素了很多,只有番茄炒蛋和肉末茄子,一个拳头大小的饭团,还拿了几个圣女果。
“今天吃这么少?你生病了吗?”张易阳疑惑的询问。
看着少年满脸问号,容清离很平静的回答:“你说我昨天为啥没来?”
“你这脑子还想上重点?智力和智商总得占一个吧?”
张易阳尴尬的挠了挠头,指着角落的饭桌念念有词。
“那个,我们快去吃饭吧,待会晚自习,得赶紧,要不又要被老师批了。”
“嗯。”
两人走向黑暗的角落,一个无人注视的位置,拿起筷子,看着那些饭菜毫无食欲。
心里隐隐的不安让他双手发抖,心悸让他喘不上气,回忆着许些事情,竟莫名有些释怀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