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橘红艳如焰的霞光热烈的将清冷淡蓝色的天拥抱入怀,如同一个寻到了心上人的毛头小子,急切而炙热。
雁云长求了秦觞溯许久,终于得到了他的应允,得以进入被禁卫军围得滴水不漏的霜寒榭竹。
他看到的是自己曾经清冷淡雅,衣服穿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兄长,四肢与脖颈还有腰间都被套上了厚厚的铁枷锁,散着衣襟,散着长发,放浪形骸的模样,手里拎着一壶酒靠在贵妃榻上,面上还是一派淡然之色,却谁都能看出淡然之下的焦急与苦恼。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模样的兄长,虽狼狈,却别有一番风味。
“六郎来了。”贵妃榻上的雁十三听到雁云长的脚步声,未回头,轻轻的唤了他一声,声音里透着淡淡的沙哑。
雁云长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唤道:“兄长,酗酒对身体不好,若是有什么不顺畅的事,不妨说与六郎听,也好为兄长分担,出谋划策一番。你们且退下,我与兄长有私话要讲,不方便有他人在。”最后几句话是与跟随雁云长和伺候在霜寒榭竹的宫人们说的。
待这些人恭敬退下后,雁云长才慢慢踱步到雁十三面前,走进了他才看到藏于衣摆下的那一双漂亮的脚。圆润且透着健康漂亮的粉色,玉般的颜色,在青色衣衫的衬托下愈发的精致。
雁云长也褪下鞋,坐到了雁十三身边,与雁十三放浪形骸的模样不同,雁云长做的规规矩矩,完全没有雁十三这般的粗犷。
他拿过小案几上的酒杯,自然而然地接过雁十三递与他的酒壶,姿态优雅的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兄长可还是在想着逃出宫的方法?”
雁十三看着斜阳,头也没回的应了一声,“嗯。”
雁云长也不说话,端起酒慢慢啜饮了起来,雁十三伸手从案几上将酒壶扫到手中,直接仰头喝了一口,潇洒又豪迈,带着军人的恣意随性,也有着文人的风流肆意。
待躲在门外的人没了踪影,雁十三才回过头,他看着乖巧的六弟,道:“何必呢?”
“六郎心甘情愿,兄长不必介怀。”雁云长笑的坦然。
雁十三叹了口气,笔息唇齿间泄出了醉人的酒香,泛出了悲伤与心酸,他看着雁云长,眼中带着旁人不懂的复杂,“六郎的胸襟与为人处世的态度真是让为兄钦佩不已。”
雁云长淡然一笑,“六郎对兄长的感情对兄长亦是如此。”
雁十三嗤笑一声,道:“我这个兄长和先生做的如此失败,六郎不必违心安慰我。”
“六郎句句真心,肺腑之言,绝非违心,天地可鉴。”雁云长信誓旦旦,认真的模样逗笑了雁十三。
“六郎这嘴是抹了蜜吗?”雁十三微微外头,凑近了雁云长,莞尔一笑,道:“确实是抹了蜜,不然怎说得出这样的甜言蜜语。”
雁云长也笑,倾身将雁十三书中的酒壶抢了过来,借着灯光霞色与宽大衣袖的遮掩,一张小纸条就这样塞给雁十三。
夜色渐渐深了,一个小太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贺公子,今日陛下移步啼雁宫,时间不早了,您该回去侍寝了!”
里面相谈甚欢的两人立马止声,隔了许久,才隐隐听到雁十三的话:“今日一别,也不知我们兄弟俩何时能再见上一面。六郎,你去吧。”
侍候在门外的太监立马上前为雁云长开门,雁云长深深地看着霜寒榭竹寝宫里被铁链锁着的雁十三,便被急切的太监拉扯着往啼雁宫去了。
一路上,雁云长的贴身太监一直碎碎念念着嘱咐着雁云长,最后到啼雁宫寝宫门前,他才住了嘴,待雁云长进了门,才幽幽叹了口气,道:“雁先生,不要辜负主子的好意啊!”
“雁云长”往前走的步子顿了顿,过了许久,才传来一道叹息,“我知道了。”
“雁云长”坐到铜镜前,看着镜面上与雁云长一模一样的脸,缓慢的伸手,将那张人皮面具小心翼翼的撕了下来,露出了雁十三的脸。
“六郎,你这是何必呢!”
这份情,重的雁十三承担不起。
而代替雁十三被锁在霜寒榭竹里的雁云长也撕下了面上的人皮面具,他一起身,锁在身上的铁链便哗哗作响,他赤足踏在冰冷的白玉砖上,学着兄长放浪形骸的模样靠坐在贵妃榻上,目光看向了他的寝宫。
雁云长一生重礼,却为了两人破例。
一个是秦觞溯,他忘了书中所教,废了礼,做了他的禁禸,就为了求与他长相守。
一个是他的兄长雁十三,弃礼学了他放浪形骸的坐姿,就为了让他逃出这深宫。
雁云长看着灯火通明的皇宫,兄长视这里如猛虎,无时无刻想要逃离。对他而言,这里却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地方,在这里他能光明正大的与秦觞溯欢好,能光明正大出现服侍在他身旁。
在过去被锁在院子藏于地窖的日子里,这里才是他最美好的时光。
雁十三拿着雁云长的字条,今天并没有所谓的“侍寝”,这只不过是为了迷惑护卫的借口,让他们不敢细查被调包的两人罢了。
雁十三等着子时,子时有整整一刻钟的禁卫军接替时间,也是出宫的唯一时间。
他看着清爽的啼雁宫,念着啼雁宫的宫名,啼雁啼雁,是啼雁还是替雁?是替雁吧!替代他的存在。风水轮流转,想不到有一天,他竟也能成为他人的白月光。
“啼雁宫到!”
“!!!”雁十三瞪大眼看着门外,不是说今日不用侍寝吗?为何秦觞溯会来?
雁十三忙贴上人皮面具,规规矩矩的跪下请安。这是雁云长告诫他的,礼不可废,不得怠慢陛下。
侍寝这种事雁十三做不出,他只求秦觞溯没有那个心,不然他可不保证他会不会对秦觞溯使用暴力。不然这欺君之罪,可就连累的雁云长!
雁十三也问过雁云长愿不愿意随他出宫,但雁云长斩钉截铁的拒绝了,这还是雁十三头一次见这个软和的弟弟如此直白坚定的拒绝人。
这就像狗血剧,你爱他,他爱他,然后他不得不离开。
“砰”地一声巨响,雁十三默默的往后退了一点,酒气熏天,看来是喝了不少。
“陛下万安!”雁十三模仿着雁云长的语气,低着眉眼对门外吩咐道:“去为陛下煮一碗醒酒汤来。”
“滚!”醉醺醺的秦觞溯一挥衣袖,吼道:“都给朕滚出去!”
话一落,啼雁宫的殿门便让太监宫女门轻轻关上,同时也关上了雁十三的生路。
“陛下您醉……”这个“了”字还未说出口,秦觞溯带着酒香与醉意的吻便逼了过来,唇舌交缠间,雁十三也莫名的头重脚轻昏昏沉沉了起来。
秦觞溯气喘吁吁的吻着雁十三,只觉得今日的雁云长特别不一样,与他的先生越来越像了!前些时日的侍寝,雁云长莫名模仿雁十三的行为,让秦觞溯很喜欢这种感觉,有先生的感觉,那种感觉越来越近,到了今日,竟完全与先生一模一样!
秦觞溯温柔的抚摸着雁十三脸上的人皮面具,痴痴地看着怀里被他吻的七晕八素的雁十三,情不自禁道:“可真是像啊!”
雁十三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他软着腿倒在秦觞溯怀里,理智终于清醒了一分,他道:“陛下,您醉了。”所以,就别侍寝了安心睡觉行不行!
秦觞溯轻笑一声,俯在雁十三耳边暧昧道:“哦!你今日又是想玩什么了?”
玩?
雁十三不由自主想偏了,难道六郎与秦觞溯玩的这么嗨?还各种游戏play?
他咬着牙,道:“陛下,云长今日身体微有些不适,还是早日歇息吧!明日您还要上朝呢!”
“呵!云长可是忘了?朕明日是不用上早朝的。”秦觞溯锁住雁十三的手与腿,低声笑道:“这是在学先生劝慰朕吗?云长学的不错!朕该好好嘉奖一番才是!”
谁他娘的需要你的嘉奖啊!
小王八蛋你给老子爬远点!
你个欺师灭祖罔顾人伦的畜生!
连师长都敢觊觎,你的礼教都喂狗了吗?
你对得起我辛辛苦苦的教诲吗?
雁十三最多也就心里骂秦觞溯,嘴上还是恭恭敬敬的:“陛下您醉了!”
“是啊!朕醉了!”秦觞溯轻轻舔舐着雁十三的耳垂,呢喃道:“云长让朕醉了呢!”
我他娘的又不是酒!怎么让你醉?
雁十三忍住打人的心,笑道:“陛下真是醉了!云长又不是酒,如何能让陛下醉啊!”
“朕说能就能!”秦觞溯似乎很欣赏雁十三强压着怒气与他好言好语商讨的样子,他环住雁十三纤细的腰肢,感觉怀里的雁云长似乎比之前胖了一点,便道:“云长,你胖了。”
雁十三:“……”
“噗嗤!哈哈哈哈哈!宿主大人对不起!哈哈哈哈!”密切关注雁十三与秦觞溯一举一动的初见被秦觞溯这句话一秒破功,他居然说雁十三胖了!还是在这种时候!
“……是吗?那云长以后,一定少吃!”雁十三咬牙切齿道:“陛下时间不早了,您该歇息了!”
“哦?”秦觞溯不怀好意摩挲着雁十三的脸颊,“云长这是在暗示朕该侍寝了吗?”
我他娘的什么时候暗示了!雁十三觉得秦觞溯今日一直在他的底线上来回蹦跶,如果不是因为系统商城没有瞬移技能,之前得到的瞬移技能也消耗殆尽!他早一巴掌扇他脸上跑了。
至于在这跟膨胀欠扁的秦觞溯虚与委蛇!
是可忍孰不可忍!就在雁十三举手准备一刀砍晕秦觞溯时,被一只宽厚温暖的大手及时的擒住了。
雁十三:“……”玩球,出师不利。
秦觞溯并没有生气,他摩挲着雁十三的手,道:“云长的手今日怎么跟小女儿家一样细腻?”言罢还低头亲了一口,“还很香呢!”
雁十三:“……”
“云长怎么不说话了?”秦觞溯凑了过来,嗅了嗅雁十三,一脸餍足:“云长身上的香气今日与先生一模一样呢!云长真是厉害!朕要嘉奖云长才是!”
说罢,便将雁十三利落的锁住,一把扔到了床上,随即伸手挡住雁十三的拳头压住雁十三踹向他的腿,笑道:“云长今日似乎很热情呢!”
雁十三:“……”
来,替身技能上。
秦觞溯不知道这一晚,他自以为是雁云长的人是他心心念念了十来年的先生。他也不知道,这是他们最后一次接触并这么的亲密。他真的不知道吗?那也不见得。
在秦觞溯病入膏肓时,总是努力回想那泛着酒香模糊的一夜,但除了萦绕鼻息间的冷香外,他什么都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