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原点（上）

怪不得小黑说下来就上不去了，这硬生生掉下来当然上不去了！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从一堆气囊里挣扎出来，我们的冒险终于开始了。

　　我看着周围的景色，有点愣了。熟悉的房子，外墙贴着白色的长条瓷砖，缝里用灰水泥抹起来。一棵巨大的紫藤扒着窗户外的铁栅栏一直爬到屋顶。双车道的公路，种满木槿花和冬青的花坛，隔开机动车道和人行道。路边种的也不是现下流行的法国梧桐，而是国槐。这里是……我家！不过是至少20年前的家了，现在花坛早被拆掉，拓宽了公路，行道树也换了，紫藤也卖掉了。看不出是什么季节，紫藤也开着，槿花也开着，树上还挂满了槐米。我呆住了，我觉得呼吸困难，大口地呼着气却觉得吸不紧氧气来，我的心狂跳，看着绿色的木门——那上面还有我小时候吃泡泡糖贴上的纹身贴，门上的玻璃裂开后又用黄色的不透明胶带粘上。门开着，我却不敢往里看，只是站在那里，回忆像潮水般涌进我脑海里……

　　突然从门里走出来一个人，我看着她的样子，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我张嘴想叫她，但是发不出声音。我回头看了看小黑，他也在出神地看着这个人。我握紧拳头，试探着叫她：“奶奶？”

　　奶奶抬头看我一眼，并不停下脚步，继续走向门口晒着的槐米：“今天放学这么早，我还没做饭呐。”她还停留在那个时代里，还没有放弃染黑她的头发，还没有驼背，也还没有得癌症……她需要抬头才能和我对视，但她觉得我还是那个在上幼儿园的孩子。

　　她伸手在我背上狠狠拍了一下：“赶紧去把书包放下。想吃吃什么啊今晚，我去买菜。”

　　我还是说不出话，只是愣愣地跟着她往屋里走。正室里堆满了槐米，穿过这间屋子，我看见爷爷光着脚蹲在连椅上，正对着门（这是他口中的“上座）抽烟。看见我回来，他笑起来，招手喊我过去。我强忍着泪，刚想走过去，却被拉住了。

　　“别跟着梦里的线走，会陷进去。”小黑拽着我的袖子，“那个东西应该就在这附近，快想想可能藏在哪里。”

　　奶奶在厨房准备做饭了，今天有肉，用酱油煸过放在那里就不容易坏了，每次炒菜舀一点出来。我总是偷吃，有时候没太炒熟，就会拉肚子。爷爷还在抽烟，一口接着一口。满屋烟雾缭绕，分不清是谁弄出来的。我抬头看了一眼那盏钨丝电灯，明明是白天，它却亮着，因为电流不稳，时明时暗。我又看了看桌子上摆着的黄色座机——本来大概是白的——我甚至记得它的号码是3701106。我很想去爷爷旁边坐下，只要我缠着他，他就会给我抽一口他的烟，廉价的烟草肯定会让我剧烈地咳嗽。他还可能会用筷子沾点酒给我尝尝，只要我没被辣哭，就会得到说我“勇敢”的夸奖。我也很想去厨房里帮倒忙，去抢奶奶炒菜的勺子，她一定会说“你真是个小爷爷，忙死人了……”。我有点恍惚，这真的是梦吗？我好像应该做些什么，我听见小黑好像在很远的地方喊我，我回头，他明明就在我旁边。他的表情很急，但动作很慢，像是升格镜头，他在叫我，但是我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