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

宴会明明在晚上，可一早曹伶就醒了，她坐在镜子前，小云在背后为她梳着头发，“伶妃娘娘喜欢哪种发髻？近香髻如何？或者惊鹄髻？”

进宫时，乳母也曾经为年少的她用沾着桂花油的木梳这样温柔的梳过头发，再插上各色亮丽的珠花，她知道自己相比起同龄的女孩子而言，长相绝不算惊艳，性子也老实，她想着自己绝不可能选的上，就这样撒娇着对乳母说：“绪姐姐比我美许多，我估计是要落选的。不过我本来也就不想进宫去。”

乳母为她戴上了这对金镯，可她就这样进了宫，再也没能回家。

她想的有些出神，在小云的再三询问声里，曹伶道：“惊鹄髻吧。”

她意外发现铜镜上附着的细小灰尘，凑近了去看，才发现已经许久没有好好地看过自己。在上一世打入冷宫后，父亲随即与她断绝了联系，她终日流泪伤心，就连镜子都蒙上了厚厚的灰尘。可现在镜中的自己，虽然不是倾国倾城的姿容，但眼睛里已跳动着和过去完全不同的神采。

她一定要查出，杀她的背后真凶究竟是谁！

“姐姐你瞧，那不是伶妃吗？”

“年前太医诊断她有癔症，怎么出来了？”

“真是晦气，也不怕皇上看到了再生气责罚。”

曹伶走在其中，听到众妃嫔对她的议论，也并不往心里去。过去她软弱可欺，从不为自己辩护，这些后宫妃子更是一个个对她冷嘲热讽，流言不断。

“这衣服也太寒酸了吧。都是2年前的样式了。”

“这花色，恐怕我身边的丫头都要穿的好些。”

这些人的嘲笑，曹伶只冷冷的听着，如今她重新走出冷宫，就是要给那些想害她的人瞧瞧，这一世，她绝不会再悄无声息的在冷宫里死去，那些想杀她的人，恐怕要头疼了。

她遥遥的看见宸妃，御赐的金步摇插在鬓间，人比花娇，也不显得艳俗。

“妹妹来了，今日可要尽兴呀。”刻意迟来片刻的张贵妃穿的衣裳绣满了芙蓉，灯光之下更显得贵不可言，艳丽绝伦的一张脸满是得意之色，她与皇帝皇后的席位在一处，可不会同她坐在御花园寿宴的最边缘，此刻屈尊来到这里，不过就是为了炫耀罢了。

曹伶心里清楚，也笑着回应道：“多谢张贵妃挂念，我一定尽兴。”

看她如此泰然自若，张贵妃冷哼了一声，便在众妃子的恭维声里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皇上寿宴和太后寿辰相近，虽然并无铺张，但也有歌舞助兴，曹伶耳边听着歌舞声响，心下已经盘算起来，上一世自己就是因为太过轻信，被张贵妃领到了宴席上，身穿的衣服犯了皇上的大忌讳，从此被禁足冷宫。这一世虽然躲过了这衣服的灾祸，可是张贵妃，绝不会这样简单的放过她。

“臣妾恭贺皇上寿辰，愿为皇上献上贺寿礼物。”张贵妃殷勤的将太监呈上的一个锦盒打开，虽是隔得远，也能听见盒子打开时众妃嫔的低低呼声，盒内是色泽上好的佩玉，如此成色，作工又颇花了心思，是雕出来的五谷丰登。

曹伶看着张贵妃的娇态，只觉得惺惺作呕，皇后笑坐在一旁，半闭着眼睛瞧不出神情。

“贵妃有心了。”

曹伶看着上座的真龙天子，离得太远了，眉眼不算真切。实际上，她倒从未看清过这皇上究竟长得什么样子。

“臣妾听说，皇后娘娘为皇上寿辰在菩萨面前日夜祈祷，想来是预备了极好的东西，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有幸见识一下？”

张贵妃娇滴滴挽着皇上，皇后倒看起来是毫不在意，身后的宫人呈上来一串佛珠，“愿皇上身体安康，这是我在菩萨前供奉了数月的佛珠，希望为皇上加一些福泽。”

“让嫔妾们也来观赏一下吧。”张贵妃已经拿起了那串佛珠，对着灯光，细细端详，笑着递给了身旁的嫔妃。

众妃嫔这样一级一级的按位置前后传下来，无一不交口称赞皇后的用心，“想来皇后娘娘日日这样诚心供奉，这佛珠定是福泽无穷。”身旁的王婕妤已经将佛珠递了过来。

曹伶虽然平时敬畏神佛，到底也对这些没有什么兴趣。只是淡然拿过，正欲符合两句，手中的佛珠手串却突然啪的一声断裂，佛珠散落一地。

“大胆，皇后娘娘如此潜心供奉的佛珠，伶妃你怎么敢如此，这分明是大不敬！”张贵妃已首先发难，冷眼瞧着远远坐着的曹伶，她知道，让曹伶永世不得翻身，就是这一次机会了。

曹伶抬头看着身旁众人，张贵妃眼里全是责难，恐怕今日这局面和她脱不了干系。宸妃神色未乱，但眼前她若是摘不清楚自己，恐怕宸妃也不会贸然相助。如今在她手上摔落的，是皇后的佛珠，又怎么能指望皇后为她说话呢？

她跪在地上，如同前一世般，忍受着众人冷眼。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臣妾绝不是故意冒犯，但佛珠绝不是臣妾弄断的。”

皇后看着眼前跪倒在地的人，单薄的衣衫，清淡的眉目，知道她早已在冷宫待了许多时日，平时自是安分守己，没有故意弄断佛珠的道理，可是现在众目睽睽之下，手串在她的手中断裂。

宴席间一时噤若寒蝉，“皇后为朕日夜祈福献上的佛珠的确是贵重，若是真的有意为之，确实是大不敬，但伶妃说自己冤枉，不知道你们有什么好主意？”

“伶妃久居深宫，但性情温厚，臣妾想，这件事情应当慎重的查一查，皇后娘娘慈悲心肠，也绝不会冤枉了伶妃。”宸妃出了声。

“宸妃这样的好心肠，可这件事伶妃说自己冤枉，但刚才我们大家都看见了，难道是我们冤枉了她不成？”张贵妃冷笑起来，并不相让。

“既然这样，徐甫，朕限期两日，命你把这件事查清，未查清前，就把伶妃安置在清幽台吧，吩咐下去，不准任何人探望。”

皇帝一言既出，众人也再无话可说。

“谨遵圣喻。”徐甫应声出列，他看着跪伏在地的女子，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为什么每次见她，都是这样的狼狈情态？这后宫里，为什么她一个冷宫的妃子，竟会引来这么多的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