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并没有在家里呆多久,没几日便又接到消息急匆匆走了,这次又是去哪里?要多久才能回来?你不知道,而二哥也从未对你细说。
二哥离开家时还染着风寒,眼底下泛着青黑,那是劳累过度导致的,二哥公务繁忙几乎没怎么休息过,好不容易稍稍睡下,便又被叫醒了。
你瞧着心疼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不知要如何向二哥诉说你这不该有的龌龊心思,你生怕被二哥发现你的心思,生怕二哥会因此而不要你了。
二哥临走时望着你的目光很是复杂,叫你读不懂,你记得当时二哥说:
“娇娇,我如今二十有余,换做寻常人家如今也早已到娶亲的年龄了。”
“我心里藏了个人,她尚且不知我对她的心意……”
而你早就在金泰亨开口的那一刻便乱了心神,满脑子想的都是二哥他有喜欢的女子了…你那还未说出去的心思也随之破碎。
许是,老天要你收回对他的爱意,以如此直白的方式击溃你心里的防线,让你的喜欢变的一文不值。
金泰亨笑了笑,直直看着你,带着几分忐忑与不安。
“娇娇,你…可愿等?”
娇娇你可愿意等?等天下太平,不再战火纷飞,等我娶你?
你失神,心里乱极了,心里涌上酸楚,以至于后来他说了什么你并没有听见,连带着这最重要的一句你都没有听见。
边副官急匆匆走来进来,在金泰亨耳边低喃了几句,而后你便听到了沉重的叹息在耳畔划过。
后来的日子你将每一刻都活成了煎熬,你无数次的想,如果当初你没有失神,你听到了那一句话,如果你注意到了他是用我自称而不是以二哥自称那该多好啊,这样的话你们是不是就不会错过?是不是结局就会不一样?就不会留下遗憾?
可…你怎么就没有听到呢?
二哥此次出门的时间格外的长,离上次你见到二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三年,而你的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几乎整日都卧在床榻上。
琴姨端着汤药进来,瞧见你苍白的脸色,连忙将你身上盖着的被褥往上拉了拉。
你望着窗外,外面又下起了扬扬细雪,你目光盯着那依稀可见的白梅说道:
“琴姨,下雪了。”
“是啊,又下雪了,上一次也是这样的天气少帅将小姐您带回了府中。”
琴姨感叹着,后来像是想起了什么伸出手来向你比划着。
二哥,你心中猛然一痛,眼眶泛起了泪。
“琴姨,要初春了。”
要初春了,他是不是也要回来了?
“小姐这是想少帅了吧?小姐不用担心,少帅如果知道小姐如此想他必会回来的。”
又过了几日,你终于得到了关于二哥的消息,听闻二哥所率领的十四军打了胜仗,没几日便要回来了。
于是你掰着手指数着日子,一日日盼望着,终于在这天你听见了汽车的嗡鸣,不过不同于上次的欢闹气氛,这次倒是显得安静多了。
是二哥回来了吧?你这样想着,掀起被褥套上一层外衣便向外走去。
门被人从外打开,蹿进来一股冷风,你抬头,眼前的人你认识,你经常能在二哥身旁见到他,是二哥的下属。
“边副官,二哥可是在外面?”
边副官听见你这句话,沉默了许久,再开口时语气充满了涩哑。
“少帅,少帅他……”
深吸一口气,边副官将手中紧握的一枚军衔双手递给你,而后又从衣兜里掏出一纸信封。
你接过,目光在落在这两样东西上时狠狠一颤,这枚军衔你见过,是二哥衣服上的,你常常瞧见二哥在书房里擦拭这枚军衔,而此时这上面染上了些许血液,已经干涸了。
你刚有些红润的气色如今迅速又变得苍白,像是被人拿着锤子重重往脑袋上敲了一下,身子一颤脚步跌跌撞撞就要向后倒去,幸得边副官扶了一下你。
边副官瞧着你这副模样,心中略微不忍,他心中的疼痛也不少,他的语气沉痛。
“少帅……他回不来了。”
回不来了?怎么会回不来?如何回不来?又这么个回不来?
二哥,定是生气了,他气你那日不理他,所以他要报复你,所以他也不理你了,他定是藏起来了。
怎么可能会回不来呢?这里是二哥的家,二哥又怎么会不要自己的家呢?
她还没来得及同二哥讲,还没来得及……
边副官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的离开了,你一个人蹲在角落,手中握着那封信件与军衔,此刻是真正的崩溃了,琴姨担心你便进来陪你一起哭,她一下又一下轻轻拍打着你的背。
“小姐……”
民国二十一年,那金家少帅,一身傲骨,鲜衣怒马,客死他乡,化作黄土白骨,死龄仅二十二岁。
“琴姨,我要带二哥回家。”
那平日里娇弱的小姑娘,此刻却异常的坚定,她的眼里是不容置疑。
琴姨哑然,此刻眼前小姑娘的这幅样子,像极了少帅。
二哥生前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了国家,托付给了这寸山河……
这里的安宁是二哥换来的,而如今她不允许,不允许二哥死后连家都回不了,她不允许二哥躺在那连个为之立衣冠冢的人都没有的地方。
她不许,所以她要带二哥回家。
二哥孤寂惯了,最喜热闹,二哥虽不说,可她知道每当自己缠着二哥的时候,二哥眉眼皆带笑。
因此她又如何忍心,如何忍心留二哥一人。
“琴姨,二哥他会害怕吗?”
当面对千万敌军的时候二哥会害怕吗?当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滚热的鲜血流了一片的时候二哥会害怕吗?
他会不会害怕回不来故土,会不会害怕再也见不到她?
二哥自小便肩负了保家卫国的重任,从前世人皆称颂二哥懂事,如今世人又皆歌颂二哥是为国捐躯的大英雄,可又有谁记得她的二哥也不过是应当享受着父母宠爱,是同那些在街上肆意欢笑的哥儿们一样的年纪。
她的二哥是惊才艳艳的少年郎,是世人心中的大将军,却只是她一人的二哥。
“我错了……”
她不应该同二哥怄气的,她不应该故意不理会二哥的。
“二哥,娇娇知错了……”
“娇娇真的知错了。”
琴姨强忍着眼中酸涩的泪意,
“好,小姐,我们带少帅回家。”
于是就这样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妪带着一个身子娇弱的小姐,踏上了这漫长的征途。
你在衣服内衬做了个白梅形状的内袋,将二哥留给你的两样东西放入其中,贴身随带着,就好像只要这样做二哥便还在你身边。
二哥留给你的信你常常拿出来看,每次看到第一句的时候便已眼泪模糊,于是你不敢多看,思念仿佛要将你淹没,夜夜难寐,每到你一闭上眼睛就能瞧见二哥,那如雪般的眸子充满了笑意,他对你笑着。
后来你的身子愈发的弱,时不时便咳出血来,你知道你没多少时日可活了。
琴姨也不在了,二哥,这世间从今往后便真真只有娇娇一人了。
可是,你还不想死,你还没带二哥回家,如果连你都死了,那这世上还会有人记得金少帅吗?
二哥,你怎么就忍心,徒留我一人呢?
你终于见到了他,在上百千人的尸骨堆里,他的手中拿着鲜红的旗帜,半立在千人中央。
你颤抖着手抚上他的眉眼,一遍又一遍,眼泪无声的滑落,你笑着。
“二哥,我来带你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