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小昭寺,你说,你叫阿绒。”
记忆渐渐地清晰了起来。
京城上元夜,我正值豆蔻,爹爹带着我和谢衣去小昭寺看灯会。
小昭寺是求姻缘的地方,都说:缘来则去,缘聚则散,缘起则生,缘落则灭。街上的男女带着各式奇异的面具,我不禁好奇:面具之下,谁是谁的缘呢?
我穿梭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看着这繁华的人间,不知不觉,就和爹爹走散了。
小昭寺人来人往,都戴着面具,我怎么也找不见爹爹与谢衣。
突然,一个少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是在找你的爹爹和哥哥吗?”
我转头,那个少年十五六岁的个头,戴着一张灵官的面具。月白色的长袍,绣着雅致的竹叶花纹,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坠着晶莹雪白的羊脂玉佩。
“你的哥哥,是不是着青色衣裳?”少年继续问道。
我眨巴着泪眼,点点头:“是。”
少年伸出一只手,道:“你哥哥戴着鸟嘴道人的面具,我见过,我带你去找吧。”
他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
我怯生生的,犹豫许久,他突然扯下面具,露出一双笑意盈盈的眼:“我不是坏人。我真的见过。”
少年爽朗的笑打消了我的顾虑,我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上,任他带着我,在人群中穿梭。
恍惚间,我突然听见,他说话吞吞吐吐的:“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我叫阿绒。”
阿绒是我的小字,我出生那天,天上正下着绒绒小雪。可娘亲去世后,再无人叫过我这个名字。
那夜他病重,痴痴地说着梦话,他唤的名字,是——阿绒。
“蘅儿,一眼万年,便是如此吧。”李如复轻声说道。“后来,我在京城四处寻找叫阿绒的女子,她还有个哥哥。找了好久好久,终于,有人告诉我,刘将军嫡女,单名一字,榕。你看,就是这么巧合,你说,是不是上天在捉弄我们呀?蘅儿。”
李如复声音越来越哽咽:“后来,我就给将军府上,一封又一封地写信,写了好多好多,我都没有收到回信,我本来已经心死了,直到她与我回信,她说上元夜......”
李如复似乎还在说着什么,可是他的声音越来越轻。
我多想听他说完一切,但我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的泪水渐渐滑落,落在我的脸上,我枕在他的怀里,好像马上就要睡着了。
突然,我看见谢衣匆忙地入内,他又端来一碗汤药,可是我太讨厌那个味道了。
我把头迈入李如复的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想跟他说,虽然好多好多事情,我都没有得到答案,关于我们的孩子,关于刘榕,关于那些荒唐的、可怕的事情。
可是我已经释然了,你看,你对我还有一份真心,就够了啊。
人死前,应该不会再有怨恨的吧。
你不要担心我,不要挂念我,我没有含恨而终,我走得很好。
我再没力气了。
他一遍一遍地喊着“蘅儿”,声音越来越远。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
李如复,若还有来生,你再给我扎一次风筝,再为我画一次糖画,再与我,剪一次烛心,好吗?
我们共沐冬雪,白头到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