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漫无边际的暗夜中,他独醒着。
黄子弘凡原来,世界上最罗曼主义的事情,并不是艺术家为了一朵玫瑰而死。
黄子弘凡夜莺不曾赢得过玫瑰的爱情,有人为我在花园里种植小麦,而我就此成为他的玫瑰与夜莺。
他紧握延伸了他意志的那一角铅笔,像握住他一颗正为青春的爱意激情跳跃如鼓的心脏。
他想起他家乡的山城,乡音袅袅,乡情簁簁。他的青梅竹马的小宓姑娘,总是高扎两个泼辣的羊角辫,故意地将家中淘米的剩水,泼在他家的门前。
他想起他远在大洋彼岸的同学少女洛洛卡,她喜欢穿黑色的蕾丝衬裙,在十五人的周末派对上纵情高歌。
他想起他生命中兜兜转转,所有的似是而非。终于,一切的画面走马观花,定格于一个蹲在河石前洗水的白色背影。
那背影并不是张越,而是她的弟弟张超。
张超也是懂得洗衣服的,那是黄子弘凡认识了他的数月以后才发现的事情——他似乎没有什么是不会的,只看他愿不愿意做。
张超为黄子弘凡洗衣服,同样是震撼了高杨一整年的大事迹。他说,只听说过有钱能使鬼推磨,没听过有人能使鹅上树。
那一晚的日记里面,黄子弘凡重重写下:
黄子弘凡超,蜀道很难,江湖很远,我只想留下做你的新娘。
黄子弘凡超,让我抱抱你,从今往后,我们不是哥哥与弟弟。
黄子弘凡世界川流而不息,让我拥有你。
张家的木工事业越做越好了,供销社所需的各种农具木器,现在都由张超一人包办;各家各户损坏了的家什、门窗,也全找“小张师傅”上门去修。
张超学起木工活来又快又好,仿佛真的自在血液中带有一种身为匠人的天赋,一旦基因觉醒,就能成为村落中备受景仰的“小鲁班”,傲杀人间万户侯。
他还带着黄子弘凡和高杨,在村子里广收各家各户闲置不用的废品。废品经过他与高杨两人的巧手翻修,焕然为新,拿到镇上摆摊售卖,再淘换回村里人生活必需的物品。
张超在自家屋后的桃树枝上挂起一个菜篮,黄子弘凡扯开嗓子,跑遍整个小村,喊来全村所有的妇孺老朽到此围观。
他们遂向村民们兜售那些经过了巧妙包装的“实用好物”——其中至少有八成是城里人弃捐不要的“破烂”。村民挑选喜欢的物件带走,走时自发在桃树枝下的竹篮中投币。
张超拢手在自己口畔,做成一只喇叭的形状。
张超大家,大家,不要拥挤,注意安全!没抢到的,我们下个礼拜还有!
张超给钱就行,一个铜板也不嫌少!实在没有的,给我们说两句好话儿也行!
张超但是有一条儿,可不许赊账喔!
高杨张老板又幽默了。
高杨扶着门框,临水照花的丁字步伐站着;另一侧的手里,执着一把雪白色的柴鱼骨梳,有意无意似的,理着他散漫而英俊的一头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