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我来寻你了。
——墨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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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静姝保留着一丝疑问,毕竟重生之事……等等,两年前……她看向怀罪大师,应该不是。虽说她是楚晚宁的弟子,但这法子有些大,怀罪大师也不必帮她。既然师尊有希望醒过来,等尊主回来,自己就去查查那件事。
楚静姝大师,不,师祖,麻烦了。
师昧反应快,他立时行了庄严大礼,肃然道
师昧不曾想大师竟与先师有此溯源。晚辈见过怀罪师祖。
怀罪大师却说:“师祖不必称,楚晚宁早已被贫僧逐出师门。”
师昧啊,这……
楚静姝…………
那这样来说,就更不可能是他了。
师昧微微睁大眼眸,更是吃惊,他生性谨慎,虽感诧异,但见怀罪大师神情间有薄薄怅然,便知人家不想多提,于是就没有再没问下去。
但墨燃的心思却不在此处,他心如火烹,急着道
墨燃大师,你方才说你是为了师尊前来,那你……你可是有法子,让师尊回魂?!
师昧阿燃……
墨燃你是不是有法子让他回魂!你莫要诳我!你是不是……是不是……
他心血激荡,加之连日疲乏,一时间竟是头晕目眩,半句话哽在喉头,竟是再也说不出来,眼眶却已红了。
楚静姝师弟……
她用些安神香,墨燃的情绪稳定下来。唉……安神香是她给的,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塞在自己锦囊里面的。
怀罪大师叹了口气:“墨施主珍重自己要紧,是,老僧确是为此而来。”
墨燃的脸色本已苍白如纸,闻言忽地泛上一层血色,他直勾勾地看着怀罪大师,嘴唇青白,抖动了片刻,才道
墨燃你……你可……当真……
“老僧深夜造访,总不会是为了捉弄三位施主。”
墨燃还想再说什么,喉结攒动,却唯有沙哑哽咽。
静默良久,怀罪大师才道:“重生之术,逆天改命,极为困苦,若非老僧实在欠了楚宗师良多,也不会贸然行之。造访死生之巅,也是这些天思量许多才做的抉择。”
师昧师祖,既然是逆天改命,且重生之术又是禁术,想必施展起来十分困难,也……未必就能成功……对吗?
“不错。”怀罪道,“此一术,所涉之人不仅是施术者和死者,还必须有个人,去找全死者魂魄。重生途中处处是难,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魂飞魄散。”
这句话让楚静姝有些心惊,如果真想他这么说,那么当年的时候,那个救她的人也找了她的魂魄。为什么没有记忆呢?
“因此老僧来此地,旁人也不需叨扰,只问楚宗师的四位弟子,若是你们不愿为他赴汤蹈火,受此风险,那么纵使老僧开启重生法门,楚晚宁,亦是回不来的。”
烛火下,他看着怀罪大师的脸,说道
墨燃大师不必再问薛蒙了,师尊本就因我而死,此事不必累及他人,若施术有任何险阻,墨燃愿一力承受。
怀罪道:“虽说墨施主愿一力承担,不过这术法的第一步,却是越多人愿意献身,就越容易成功。还是等薛施主来了,老僧再与你们讲个清楚吧,老僧在上山的时候,已经着人去请他了。”
他顿了顿,又对师昧笑了一下。
“另外,切记莫要再称老僧为师祖了,方才就已说过,老僧已不再忝居楚宗师师尊之位。”
咣当。
朱漆雕门被猛力推开。
薛蒙立在外头,不知是何时来的,但显已把最重要的几句话听了个彻底,他原本只听说怀罪大师来了,并不知道这老和尚要来干什么,因此也只恹恹地抱着一缸中药,边喝边慢慢地走过来。
此时,他听见了怀罪的话,手中捧着的器皿已砸了个粉碎,热汤汁溅了满身。
凤凰儿却也不觉得烫,失声道
薛蒙救回来?救回来?师尊还能——还能回来吗?!
他踉跄着奔进屋内,一把拽住怀罪。
薛蒙秃驴,你说什么?你可是在开玩笑?
见薛蒙有些失态,脸色还是一片苍白。身上又是汤药撒的痕迹。她摇摇头,又点了一支安神香。
师昧少主,他是……
薛蒙虽不知眼前人便是楚晚宁的恩师,但想到此人是来救师尊性命的,便慌忙松了手
薛蒙不对……是我失态,是我失态。大师,只要您能让师尊回来。往后如有所需,薛蒙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只求您……只求您不要诳我。
怀罪道:“薛施主不必如此,贫僧深夜造访,便是专程为你师尊而来。”
他侧过脸,瞧了瞧窗外月色:“时辰差不多了。既然四位小施主都已来齐,那就由贫僧,与你们细说一遍重生之法,还有难行之处吧。”
楚静姝多谢大师。
师昧恳切大师言明。
薛蒙却急着道
薛蒙还有什么好讲的!救人啊!先救人啊!
楚静姝(上官的安神香不好用了?)
怀罪道:“薛施主性急,但需知道,若是其中出了差池,非但施主要丧命,恐怕楚晚宁的魂灵也要溢散,到时候六道轮回都进不去,你可忍心?”
薛蒙霎时间涨红了脸,捏紧了衣袖,半晌才慢慢松开,说道
薛蒙好,我听大师说就是了……
怀罪便从储物囊中拿出了四个素白绸灯,那绸灯融着金丝细线,中央以十三彩丝绣出繁冗咒纹,深深浅浅一绕三折,像是蜘蛛的网,要捕住谁离去的魂。
“这是引魂灯。”怀罪大师把四个绸袋分给四个弟子,“拿好这个,贫僧接下来的话,诸位都要记清了。”
“人有三魂七魄,三魂分别为地魂、识魂、人魂。死后三魂碧落黄泉,各自离分。这个你们都清楚,但是人死后,每个魂魄去往哪里,我猜你们并不知晓。”
“地魂、人魂入地府,识魂残留尸身内。凡间所说头七回魂,其实能到阳间和识魂重聚的,也只有人魂而已。人魂回来,往往是有心愿未了,待它心愿了却,它就会和尸身内残留的识魂合二为一,再归地府,重聚魂胎,等待转世。许多人一知半解,寻求重生之法,但最后招回的只有半缕残魂,自然很快就会消散。”
墨燃竟是这样……
怀罪道:“楚晚宁的识魂,还在他的尸身里,诸位施主不必管,重要是找到他的人魂,以及地魂。”
薛蒙怎么找?
怀罪道:“用这引魂灯。这个灯只能由灵力点亮,你们注入各自灵流后,拿着它走遍死生之巅。若是楚晚宁并不抗拒于三位施主,这引魂灯的火光就能照出他的人魂。”
墨燃闻言,不由心中一凉
墨燃那,要是师尊并不想见我们呢?
“这便是第一难处,也是为什么越多人愿意找他,便越容易成功的缘由。需知道,若是他无心恋世,去意已决。”怀罪说道,“那么引魂灯也就照不出他的身影。所以重生之术若要施展,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若是去找他的人,亡者都不眷恋,自身不愿重归红尘,谁也强求不得。”
墨燃不禁握紧了手中的魂灯。
薛蒙师尊最是心疼我们,又怎会不愿回来?大师,用这引魂灯找到师尊人魂后,又当如何去做?
“找到人魂之后,便需你们去个地方。”
薛蒙哪里?
“地府。”怀罪答。
三个人谁都没有想到竟然真的要去地府,不由都是一惊。
师昧轻轻“啊”了一声,微舒美目,低声问道
师昧这……活人怎么可以入地狱?
“这个我自有办法,施主不必担忧。”
楚静姝那下地府之后,再去哪里找呢?
“此事我也不清楚。下了地府之后,万不可暴露自己。否则,都会回不来的。”
怀罪不疾不徐地朝他望了眼,继续说道:“但是你们三人,无论谁先找到了楚晚宁的人魂,那么都必当殷切期盼他返回阳间,愿为其上求碧落,下溯黄泉。若是心中意念不坚定,半路楚晚宁的魂魄就会散去,再也不能聚拢。”
师昧这……
薛蒙师尊于我恩深义重,即便要我去无间地狱寻他,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墨燃抬起眼眸,亦道
墨燃……师尊因我身死。我欠他良多,也没什么可说的。
薛蒙几乎是立刻扭头对墨燃说
薛蒙你别去了,我信不过你!
墨燃缄默不语,只由他质疑着,并不去争执。
楚静姝按按头,看着薛蒙刚骂完人,摇摇欲坠的身子。醒过来不久,又动这么大的气。如果再去地府的话,他多半得废。
她走上前,扶着他,轻声的说。
楚静姝现在不是吵的时候。你身体还不好,有什么事等你身子好了再说。
师昧大师还在这里,你怎么能这么说。
薛蒙这样一说,眼眶又红了,嘴唇哆嗦着,发着抖,忽然就有些失控,伸手去拽墨燃手里的引魂灯
薛蒙我怎么不能说了?难道不是吗?多少次师尊受伤都是因为他!每次有他在,准没有好事情。把灯给我,别再给师尊寻晦气。
薛蒙给我!
墨燃没有去看他,只是低着头,看着那空荡荡的灯,沉默着。
沉默到别人都以为他不会再作答的时候,他忽然轻声说了一句
墨燃我想带他回家。
到最后,薛蒙终于松开了他,双目赤红地说
薛蒙墨微雨,你还要害他到什么时候……
薛蒙你带他回家?
薛蒙啐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在齿间撕得粉碎
薛蒙你怎么有脸。
师昧少主——
楚静姝忍住把他打晕的冲动,她知道这么做显然是没有什么用的。现在最主要的是先稳定好他的情绪。
薛蒙猛地把袖子从师昧手中抽出,眼中闪着悲伤与愤恨,他死死盯着墨燃,嘶哑道
薛蒙别拉着我,松手!你怎么配。
“好了,薛施主。”
怀罪大师终于有些看不下去了,叹了口气,说道,“墨施主有心,你便让他去做吧。若真有恙,再算不迟,如今一切尚无定数,薛施主又何必咄咄逼人。”
薛蒙郁沉着脸,想说什么,最后还是看在怀罪的面子上,忍住了。
“灯一亮,就再也无可回头了。此事并非儿戏,贫僧再问一次,诸位施主,可有悔意?”
四人俱答:“无悔。”
“好……好……”怀罪慢慢地揉开一道笑意,半是苦涩,半是欣慰,“楚晚宁,你啊,你比我这个师尊当的好……”
四道光辉分别出了丹心殿,很快就各自被浩瀚无际的黑夜吞没,消殇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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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开学了。只能周末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