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随着公孙策来到了风月楼。
这家在两年前还是人来人往类比楚馆秦楼的客栈，现在连人都没有。
公孙策见门未关，直接走了进去。
他想验证一个答案。
如果封扬波真的是郑王的人，那么这个人住在这里，绝对不安好心。
惴惴不安间，公孙策径直来到了风月楼后院。
后院有一女子，粗布烂衫，衣衫单薄，一根一根小辫梳理的很是整齐。
“公孙大哥还是调查到这里来了。”女子没有转身，言语间不再是率性单纯的小蛮，而是秉节持重不苟言笑的柴郡主。
“你究竟……是谁？”很简单的问题，公孙策却不忍问出口，他怕听到自己不愿意听到的答案。
女子起身，正视着他们道：“公孙大哥希望我是谁？”
“我当然希望……你是小蛮，我当然希望你永远是小蛮……”
小蛮笑了笑，平静道：“我也希望，我永远是小蛮，永远是那个被你们嫌弃着却又保护着的小蛮，如果可以，我一点也不想成为柴丝言……”
“所以……你还是柴郡主，是吗？”公孙策垂下来眼眸，他就知道，从他进这风月楼里开始，他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告诉过你了。”小蛮道。
公孙策想起，那日他独自来到风月楼，看见小蛮时的震惊，而之后小蛮却只是笑笑对他说，“对，我是小蛮。”
公孙策心中的一块大石突然就落下了。
展昭看着眼前的一切，从他进风月楼开始，直到看见小蛮，他已经完全陷入了沉默，回想起两年前在风月楼里的点点滴滴，即使包大哥完全没有记忆，即使小蛮是为了目的接近他们，可是那时候的一切都仿佛被美好一词烙上了印。
小蛮的视线渐渐转向展昭，温柔道：“展昭，你成长了很多。”
记忆里，小蛮姐从来没有这么和他说过话。
“公孙大哥，你也变了很多，如果可以重来的话，我希望一切都不要发生。”小蛮顿了顿，自嘲地一笑，继续道，“我是小蛮还是柴丝言，这重要吗？”
“对我来说不重要，但对包拯来说……很重要。”
“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哪还有什么重不重要。”
“你是说，包拯真的失忆了？”
“公孙大哥难道觉得他是假装的吗？”小蛮反问道。
“你能给我讲讲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吗？”公孙策问道。
小蛮灿烂一笑，道：“好啊，公孙大哥，展昭，你们坐。”
公孙策展昭随即也坐了下来。
于是一段跌宕起伏却又乏善可陈的故事娓娓而来。
一年前包拯坠崖后，柴郡主明白皇帝断然不会再娶她，况且她对于皇帝也仅仅是友情罢了，就像西陵族那个老婆婆说的一样，有些面具戴久了就脱不下来了。
又想起包拯跳崖前的暗示，柴郡主决定冒一次险。
于是她来到了崖下，找到了昏迷的包拯，把他带回了风月楼。
她原本以为包拯不会和两年前一样再次失忆，然而就是那么巧，包拯确实再次失忆了。
这一年里他们隐居在这里，变成了菜馆的风月楼很受欢迎，小蛮当了厨师，包拯又变回了那个傻乎乎什么都不懂的大包，端茶送水，没有一点架子。
就像……她们刚认识的那样。
“如果包大哥真的失忆了，你打算怎么办？”展昭终究是性子直，听完后直接开口问道。
“他在我眼里，永远都是大包。”小蛮明白展昭担心她会把包拯没死的事情转告给皇帝，但她既然冒此一险，怎么可能还会这么做？
“公孙。”公孙策刚想开口说话，身后便传来熟悉的声音。
这声音，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展昭。”身后低哑的声音逐渐靠近，语气里带了些轻松与欢愉。
公孙策展昭转身，看见包拯一袭粗布烂衫，衣服上全是布丁，面上黑黝黝的，染了些脏东西，但神色间充满了泰然自若的镇定。
几乎就是这一秒，公孙策仿佛回到了天鸿书院。
那时包拯为人低调不善与权贵交谈，为人处事皆凭一颗赤诚真心，而他公孙策，少年意气，恃才放旷，一副天下之大谁都未及我有才之模样。
可后来，公孙策在官场上行走，他逐渐明白了，为人处事最重要的不是自己怎么做，而是自己这么做能换来什么。
他逐渐从当时意气风发的读书郎变成了现在满是顾虑，百般折磨压身的礼部侍郎。
然而这么多年，包拯从无改变。
别人或许会说他太固执，泯顽不化，明明换一种做法会得到更好的结果，然而他却很敬佩包拯，正因为他改变了，他才知道，坚持自己有多困难，他不后悔自己的改变，但他敬佩不变的人。
“柴郡主。”最后三个字，掷地有声，狠狠砸在三人心上。
“包大哥……你没有失忆？”展昭惊喜道。
“这些事情，稍后再说，你们不是要查案吗？快跟我讲讲案子进展怎么样了？”说着，包拯看向公孙策。
公孙策这才想起他来此的目的，于是转头看向小蛮，问道：“封扬波是你的人？”
小蛮自包拯唤她“柴郡主”后便神情失落，一直未抬头看包拯，此刻她也仅抬头看向公孙策，回答道：“封扬波原本是郑王爷的亲信，此次被安排到这里来，也是郑王爷的意思，他想来看看我在不在这里……”
果然……
“接着呢？”公孙策问道。
“我很容易就被发现了，所以我用这次的案子做为交换，如果能破案，我就跟他回京城。”说着，小蛮的声音越来越弱，或许是预见了她和包拯的结局。
公孙策看着黯然神伤的小蛮，又看着固执己见不相信她的包拯，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包黑炭，平时料事如神，可偏偏在感情这块上就像一块怎么敲都敲不开的石头。
见公孙策没有说话，包拯接道：“那然后呢？”
小蛮欣喜地看向了包拯，仿佛被解了穴道似的，继续道：“我怀疑王大人有问题，就想试探试探他，没想到两次都败在……”说着看向了展昭。
展昭尴尬地低下了头，他怎么知道事情这么复杂。
“包拯，你相信我吗？”公孙策突然开口道。
“相信。”几乎是毫不迟疑地，包拯就回答了，但他仍不知道公孙策是什么意思，于是问道：“怎么了？”
“这次案子，交给我。”
看着公孙策坚定地眼神，包拯自知再讲也无用，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同伴，有时候比他还固执。
包拯握住了公孙策的手，点了点头道，“好。”
公孙策欣慰地笑了笑，又看向小蛮，起身道，“那我和展昭就先走了，告辞。”
“这么急吗？”包拯察觉不对，他知道公孙策又在给他挖坑了。
展昭早已起身，和公孙策对视一眼，两人极有默契地异口同声道：“走着。”
于是二人真的不带回头地离开了。
留下包拯和小蛮二人尴尬地看了眼对方。
“你真的要回京城吗？”终究是包拯没有忍住，率先开了口。
“包大哥……对不起……”
“你以前……不是叫我包大哥的。”
“你以前也不是叫我柴郡主的……”
“既然身份挑明了，还是知些礼数比较好。”
“一定要这样吗？”
包拯沉默了半晌，终究还是点了点头，道：“嗯。”
“好，我明白了，包大哥，对不起。”言罢，小蛮起身欲离开。
然而手腕处却传来一股大力，拉住了她。
“小蛮，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这种感觉很奇怪，我装傻充愣的这一年里，一切好像都回去了，但是又感觉缺少了点什么，我一直告诉自己你是柴郡主，你是皇上未来的妻子，可是看着你这副模样，我又突然不知道你是谁了。”包拯拽着小蛮的手腕，低着头说了一堆，却不敢抬头看她。
“但是小蛮，你是大包的家人，也是包拯的家人，永远都是。”包拯终于抬头看向她，眼神里流露出纯粹的坚定，像一个小孩看中了某样事物的欢喜和执着。
小蛮终于露出了笑容，然而这一笑，泪水便从眼中流下。
那些不愉快的，伤人的，痛苦的经历，仿佛在这一刻彻底证明了它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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