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我回到了一千多年前。

大风，烟沙。少年在大漠上策马而行，如飞箭掠过。他策马而来，停在我身前，马蹄踏起满天的沙。我看不见我。也不知道我存在。

我却知道他。我了解他的一生，他的过去和将来，都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一

笔。

他是冠军侯，霍去病。

我在他十八岁初战大漠时便在他身边，看他功冠军，取祁连，掌军政。他的一生太辉煌，史家工笔寥寥数语，写不尽他在马背上的少年意气唯有我守在他身边，能窥尽他的所有。

大漠里的夜，冷风吹来干燥粗涩的味，他坐在沙坡上，抬头望着天上星子。我坐在他身边，望着他的侧脸，看他一双丹凤眼在夜色里凌厉又温柔。他忽而开口。“你就在我身边，对吗。”

他不可能看见我。谁都不可能看见我。但他却发现了。他又开口:“我知道。从十八岁开始，你就在我身边了。”我愕然，心跳如雷。

他偏头，似乎真的看得见我一般。“大漠的夜很冷。你会冷吗。”我摇摇头。又想起他是看不到的。我确实不冷。我没有知觉。他没得到任何回应，也并不失落。

只道:“回长安后，我会去问方士，怎么样才见得到你。”

我笑起来。他在战场上，总似长枪凌气骄骄。在此时却更有几分温和气。那夜大漠的风一直未停，我与他并肩看了一场星烁。可惜。他问遍方士也没能见到我。

二十四岁时，他在史书留下的最后一句话终于应命。元狩六年，霍去病病逝，年仅二十四岁。

那时他已经很虚弱了，他半睁着凤眼看房里的所有人。我就在他面前，他知道我站在哪里。我想流泪。可我是没有眼泪的。

他用尽所有力气，咬着牙道:“我……一生为大汉。无悔。

他终于闭上眼时，我看见千里之外的祁连山下了雪。他戎马半生，尸山血海俱踏马而过，终死于长安。

独没有见过我这个守在他身边六年多，却从未相见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