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唯一的致命缺陷，就是太早爱上你，如果没有在那个地方遇见你，我就不会爱上你，当时我只觉得身为哥哥照顾弟弟是应该的"

2007年。

在孤儿院的那一天下了一场大雪，顾魏最喜欢雪，所以出门去看。他在这灰暗的水泥砖瓦大院里，住了五年。这个鬼地方，没有花草树木，视野内只有黑白灰三色，连雪都是白的。

他走到大院门口，怯懦矮胖、说了听不懂的土话的护工，进来一个像雪一样白的小男孩。他好奇地看着顾魏，顾魏也冷冷地打量着他。小男孩的眼眸纯粹简单，没有雕饰与恶意

顾魏觉得那个男孩和这里的其他人都不一样。两人彼此都不说话，顾魏是因为没兴趣，男孩可能是因为认生。护工阿姨就从口袋里摸出两颗奶糖，一颗递给顾魏，一颗塞进小男孩手里。顾魏很快剥开糖纸吃掉了。他13岁了，却仍喜欢吃糖，因为生活太苦又艰难，逼迫人嗜甜如命

小男孩看了看他，学着他的样子剥开糖纸，却不吃。他望着顾魏咀嚼的腮旁，忽然伸出小手，把糖递给顾魏嘴边。

顾魏愣住了。浓郁却廉价的牛奶糖味道在口腔里散开，一丝一丝撩动心弦。方才下得很急的雪轻缓了。一颗一颗雪花如同麦粒一样的大小，落在小男孩的头发上，像电影里的画面一般，慢慢化。

活了13年，这是第一次有人把甜味送到他的嘴边。

那个男孩叫小宇，没有姓。

小宇估计是个自来熟。他刚来没多久，就混成了孩子王，什么鸡毛捣蛋的事，他总是头一份，被罚被问责了，开口闭口道:

陈宇小时候“我这是伸张正义、替天行道”。

伸张正义的后果就是，三顿没有饭吃。顾魏觉得自己真是上辈子欠了小宇的。他是孤儿院最大的一波孩子之一，身为高冷的大哥大，竟然要屈尊溜去厨房，给小宇偷东西吃。然而，只要是顾魏拿来的，就算是最硬最冷的剩馒头皮，小宇也啃得很开心。

陈宇小时候“啊!这是啥啊?”

小宇嚼着嚼着，突然捂着嘴巴呲牙咧嘴，张口一吐，吐出一口血，吓得顾魏快哭了。小宇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一摸嘴角，笑道:

"服了啊，哥，割到牙龈了。我这吃馒头怎么跟吃刀子一样。"

顾魏小时候"你神经病!吓死我了!”顾魏打了一下这小子脑袋瓜，"张嘴我看看，疼不疼?”

小宇乖乖张嘴让顾魏看，顾魏皱紧眉头，跑出去给他找水漱口，又用温水泡软馒头，才递给他。小宇笑得傻乎乎。两个孩子肩挨着肩，躺在狭窄的、硬邦邦的木床板上，闻着被褥的霉味，也依旧很快乐。

陈宇小时候"哥，你长大要做什么工作?

小宇吃完馒头仍然很饿，就开始用梦想填饱肚子

陈宇小时候"总不能一辈子窝在这鬼地方吧憋屈死了。"

顾魏想了想，扭头瞥见小宇一脸一身的伤，忽然说道:

顾魏小时候当.…当医生吧。

陈宇小时候"啊?医生?那多没劲啊。

小宇撅撅嘴道

陈宇小时候"不好，不好。你和我一起当警察吧，抓坏人，保护弱小!"

顾魏刚要笑他"还没当够正义使者?"，转头就见男孩眸中闪烁着亮光。那光一片一片，汇成绝烂的星云。这是顾魏在这片灰色地带里见到的唯一的彩色。

顾魏小时候"你懂什么，做警察很危险的。

顾魏故意吓他道

顾魏小时候"经常受伤，而且，搞不好会死掉。"

小宇坚定的说

陈宇小时候“我才不会有事。”

顾魏小时候"你怎么知道不会?"

陈宇小时候"因为你是医生啊，"

小宇灿烂一笑，伸手握住顾魏的手，紧了紧。

陈宇小时候"你是医生，就一定会救我的，不会让我死的。"

北风呼啸，装着摇摇欲坠的窗框，咚咚作响。窗缝里漏进寒冷的风，顾魏只觉得小宇打了个哆嗦，小小的手掌却是温热的。7岁的小孩，满心满眼都是纯粹的信任。

信任有温度。

那一夜，顾魏和小宇在床上抱团取暖。躲在一个被窝里、躺在一个枕头上，小宇喜欢把头搁在哥哥的肩窝里，随意怎样变换睡姿都不会着凉，因为顾魏把他护在床的里侧，用自己尚且孱弱单薄的背脊，挡住了肆虐的风雪。对于小宇来说，哥哥的怀抱是另一个温暖的世界。

荒芜寒冷的童年时代，他是他的避风港，也是彼此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