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来的人是江家妈妈。
教导主任一直看不惯江眠的作风,在她看来,每个人都应该认真对待高考,天才是不存在的。江眠在课堂上睡大觉的行为已经极大地影响了班级的风貌,没准就是他带坏了古冉生。
叶清兰嘴角扯出一个笑容,要不是江眠看着,她估计都能在办公室给这位侃侃而谈的教导主任一个大白眼。
“王老师,我知道你是为江眠好,但是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们江眠……”
“妈!”
一直不说话的江眠打断了妈妈,他不想被人知道。叶清兰看他低着头的样子也顺着他的毛闭嘴不谈。
“江眠妈妈,我知道你们家有钱,但是江面还是个孩子还是个学生,他以后总不可能一直吃你们的用你们的吧?再说现在这个社会了,人总要会点什么吧?江眠是脑子好,但也不能总是上课睡觉吧?”
教导主任还在吧啦吧啦说个不停,叶清兰真是听得头大了。要不是她儿子一直说还是想要过一过高考,她早就带着他去帝都舞蹈学院提前开始进修芭蕾了!江眠会芭蕾这件事,恐怕只有江家人和几个交好的人家知道。
叶清兰自己就是国家一级舞蹈演员,她就主攻芭蕾。一身曼妙的舞姿吸引了去帝都看话剧的江北山。江北山追叶清兰的时候就说,以后要是有个儿子一定要跟着叶清兰学芭蕾,不管是不是和叶清兰生的。
江眠一出生就有芭蕾的天赋,人家都还在捏泥巴的时候,他就跟着妈妈去跳舞。
但谁能想到这个一头红色寸头的家伙居然会跳芭蕾呢?还被提前录取,直接跟上导师了。人家甚至说就算是业余时间来也可以,可见江眠是多么好的一个苗子。
但是江眠他打小是个有主见的,他亲口和那位导师说,不会以芭蕾为主业。他似乎还有更重要的更想要的东西需要去追寻。
叶清兰不清楚。
江北山不过问。
但他们都尊重儿子的意愿。
“好了老师,以后这种问题你直接跟我说就行,不用找我妈来。一是她很忙,二是你跟她说不如和我说,跟她说不能解决任何实际问题。”江眠冷不丁又说话,他一直性子就不爱和人交朋友,连和老师说几句话都不太乐意,现在他的态度很鲜明:别请家长,有本事直接和他说。
教导主任被气的发笑。
她看到了另一边站着不说话的古冉生,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软柿子好拿捏,违背了她一直的教育底线。
“古冉生!你站好!别一天到晚都像别人欠了你一样!”
她这股子气撒过时候了。叶清兰直接和这位教导主任吵了起来。
“你算哪门子老师?看着古冉生好欺负你就急哄哄去骂她吗?你还是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可没想到这位对自己儿子不怎么关心的母亲居然忽然因为古冉生和她起了争执。
“江眠妈妈,我是在教育我的学生,请你不要乱用词!”
叶清兰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那古家现在的夫人是朋友,你不就是想要给那个小三上位的女人撑腰吗?妈的你们也配?”
叶清兰气上头,脏话想不要钱一样往外冒,她说的一句句都引经据典着,配上她那口播音调,门外的人都以为办公室里是在放话剧片段。
江眠看着这一幕,忽然有人拉住了他的袖子,是古冉生,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另一边挪到了他这边。
“你……”他还没组织好安慰她的语言,就被她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大力气拽着弯下了腰。
耳朵忽然被人捂住,女孩儿小小的手捂着他红发间的耳,有一丝冰凉,但很快被他发烫的耳朵温暖。
“你不要听。”古冉生看着他,一脸倔强。
好吧,她不让他听他就不听。
他微微点了点头,指了指她的手。按理说这丫头可害羞了,怎么今天又是看见他掉眼泪又是胆子大到在办公室捂住他耳朵?
古冉生看到他眼底的疑惑,心里知道,这家伙肯定不理解自己的这个行为,按照他那个性子,她不说他就不问。从前她一定沉默不说,但是现在,还有什么害怕的害羞的?
有些话就要说,说出来才知道到底能不能行。
“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个废物。”
耳朵被松开,声音一下子从周围灌进来的时候,这句话是江眠听得最响亮的一个。
身旁的女孩儿虽然和他不曾有过深入了解,但因为他们是从娘胎里就说好了做朋友的,他清楚她的生日,她喜欢的颜色,她心思善良喜欢小动物,她敏感又容易害羞。
但他忽然意识到,从小到大都对她笑得灿烂,拒绝他的拒绝的女孩儿,身上笼罩这一层自卑的网。
那个网把她拉倒,把她逼在了角落里。
就像是六年前她说,她成了别人都唾弃的小孩一样。
“别听老妖婆胡说八道!你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他压住心口的难受,板着脸说。
古冉生转过头来看着他,略显惊讶地问:“在你眼中我什么样?”
还能是什么样?
三岁抢他被子,五岁带着他半夜出去玩,七岁让他被狗追着咬,八岁为了他一句想吃冰淇淋花了自己辛苦攒下来的二十块给他买了一大堆冰淇淋,十岁给他送了女式芭蕾舞蹈鞋,十一岁……十一岁后,再也没能被她高高兴兴地“欺负”,看着他的时候只喊他一句“江眠”,从前逢人就喊他“江江”的小姑娘好像消失在了六年前。
江眠被一声“江江”拉回注意力。她还在期待他的回答,毫不避讳地看着他的眼睛。
“别看我!我可凶了!”他张牙舞爪地瞪了她一眼。红色的头被他粗鲁地撸了一把。
“哪有,江江你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容易害羞?”
古冉生你说话心虚不心虚啊,明明容易害羞的是你啊!
江眠心里堵着一句话,在看见古冉生的笑脸时,硬生生憋了回去。
很久很久了,她很久没笑过了。
男人吃点亏没事的,害羞就、害羞吧!
那边叶清兰没想继续和教导主任说话了。和这种人说话掉她的档次!
“你说我们财大气粗?好啊,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财大气粗!”叶清兰站起来,踩着十厘米高跟鞋拉着古冉生就走。
“江眠!跟上!”
江眠耸了耸肩,他亲爱的妈妈终于是被惹毛了,这下好了,不依着她的意愿来,谁都哄不好她。
于是叶清兰拉着古冉生,身后还跟着个江眠,气冲冲就要去校长室办理退学手续。
古冉生看着这路走得不对,她知道叶阿姨的暴脾气,也不敢惹她,只好轻柔柔地问:“叶阿姨,我们,我们现在还去哪里?”
“走!叶姨带你去办退学!这杀千刀的古明简直就是猪肉蒙住了良心,你可是他亲生的闺女!居然还让那什么贱人欺负你!”
古冉生忽然说:“叶阿姨,古荷秋也是他亲生的。”
叶清兰听到了这一句更气。“妈的!那古荷秋居然比你还大三个月!他可真是有手段!”
古冉生看着义愤填膺的叶清兰,只觉得自己生性柔弱的妈妈还算是有个真正的好朋友。她这辈子也算是真的把叶清兰当姐妹了吧。
古冉生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个想法。她记得,当年她妈被逼死的时候,她的户口是被迁到了叶清兰名下的。
“叶阿姨,我爸肯定不同意我退学的,我户口还在他那里呢。”古冉生试探地说了一句。
叶清兰停下了脚步。从教学楼到校长办公室很远,她走着走着心里的气已经开始消退了。这一路走来她都在想该用什么方法把好友的闺女从古家救出来。
古冉生的一句话更是让她的一整颗心跌在了冰河里。
户口这事儿,谁都做不了主。
江眠忽然说话:“妈,你别太生气了。古冉生她的情况特殊,哪能是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
儿子一直说话都特别直接,叶清兰一这一次却觉得自己真是愚蠢了。连儿子都知道的事情,她却视而不见。
原本气冲冲像是个公鸡的叶清兰此刻如霜打的茄子,拉着古冉生的手放也不是。
古冉生:难道叶阿姨就没有想起她的户口其实是在她的名下吗?
古冉生心里急,但是她又不好开口说。
除了等还能怎么办?
“好了叶阿姨,我没事的。今天谢谢你了。”古冉生上辈子就是个急性子的人,她很能理解叶清兰现在的心情。但重来一遍的古冉生不想过的那么急匆匆,心里只有厌烦恐惧和无奈了。她现在觉得慢慢来也很好,重来一次,没准会有什么改变的。
叶清兰看着懂事的古冉生,想到她死的凄惨的好友,一时泪眼汪汪,抱着古冉生哭了起来。
“冉生啊!以后要是还有人欺负你可怎么办啊!”
“那我可以跟着江眠吗?”
叶清兰没反应过来,什么?乖乖冉生小闺女刚才说了什么?
夕阳西下,教学楼和教学楼一间的缝隙已经被阳光填满。江眠被暖哄哄的夕阳围住,就站在这一次古冉生能看清楚他样貌的地方。
她甜甜地说:“我以后跟在江眠身后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