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无双于幽州西坡银枪都预备营操练的十天之后,凉州府发生了几件大事。
第一件是凉州府邺都天雄牙内指挥使郭威接到晋王李克用的调令,正式前往檀州赴任,檀州节度使掌十万兵马,离任前郭威将牙内指挥使军印交由郭荣,代表着郭威将牙内指挥使的位置传给了自己的义子。
第二件是凉州府刺史刘喜在郭威离任之后发了一份声明,由凉州府接管邺都牙内军五万兵马,任命郭侗为牙内军新任指挥使。
第三件是郭荣在回到邺都之后暗中召集了五千绿林猛士,准备攻打凉州刺史府,斩了刘喜。
按理说现在郭荣接过军印已经是牙内名副其实的指挥使了,为何不动用牙内五万军马,分分钟可以踏平凉州刺史府。这其中跟当时的政治环境有很大关系,其一那凉州刺史刘喜无论手里是否有兵马实权,再怎么说也是汴州京都任命的朝廷命官,若是郭荣动用牙内军那就是谋反,若是刘喜向朝廷参他一本,那很快便会被朝廷派大军压境,碾成肉泥。那晋王李克用名为王,但其实早已拥兵自重,旗下五十万大军皆立晋旗,享帝王之实,虽然与自己义父交好,也不可能为了自己区区一个牙内指挥使发兵来援,落得谋反的骂名。其二,那凉州刺史刘喜用心险恶,一份声明将自己义兄郭侗推到了新任牙内指挥使的位置,逼郭家内讧,最好手足相残,刘喜可坐收渔翁之利。
所以思虑再三,郭荣隐忍数年,毕其功于一役,将自己暗中培养的势力拉到台前,斩了刘喜,那郭侗无人在背后支持,郭荣自信以自己的手段,可避免手足相残的局面。义父虽有交代,必要时可不择手段,说三子之中郭荣最具帅相,郭信与郭侗就是那扶不起的阿斗,早已失去了信心,可毕竟那是义父的亲子,如此有些太过残忍了。
在准备攻打刺史府的前一日,郭侗派人前来郭荣的府邸,送来请柬,上写,“为兄考虑多日,请荣弟来府一叙,望莫推辞!”
“少主,这是鸿门宴呐!”旺叔看着请柬上的名帖,说了一声,郭荣这几日甚是操劳,俊武的脸上都有些疲态,“鸿门宴,若是鸿门宴,我等也得去一遭,若是能让义兄放下执念,我等也算是对义父有了交代。哎,走吧,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郭荣招呼一声,带着旺叔和两个随从出门上辇,向郭侗的府邸而去。出门前,旺叔跟护卫队长交代一声,带上百人紧随其后,若到时郭侗府内情况不对,可随时闯进府中救下少主!
半个多时辰以后,郭荣带旺叔等三人进了郭侗的府邸,那郭侗明显等候多时,赶忙上前来迎,“荣弟,为兄好等啊!快快请进内府,我以派人备下草席,今日你我兄弟二人好好对酌一番。”郭荣抱拳施礼,“义兄相请,荣怎敢不来!请吧!”
郭荣随郭侗进了内府,旺叔三人也想一并进入,却被郭侗府内的护卫拦下,“你们三人在外府等候即可,少主与主弟有事相商,你等与我们都不便旁听。在外府暂歇片刻,来人,给三位看茶!”那护卫吩咐一声,还颇为客气。旺叔三人一见,朝郭荣大喊,“少主,有事唤我等!”
郭荣见此状,微微摇头,”旺叔,你们三人在这里等候,在义兄的府中,还会有什么事?”郭侗闻听此言,心中一惊,“荣弟说的是,在为兄的府中,能有什么事?请吧!”郭侗摆手,二人进了内府。
桌上无一人,桌凳却有三张,屋内的摆设还颇为雅致,门后硕大的屏风上一副山河图栩栩如生,只有斟酒的丫鬟在桌旁候着,见二人前来,施礼见过,将酒樽斟满,“翠云,先下去吧,我与荣弟有事相谈。”郭侗冲那丫鬟吩咐一声,“诺!”翠云欠身一礼,放下酒壶,起身离去。
“荣弟,坐下说,今日备的都是你爱吃的菜,这酒也是你最喜欢的陈年花雕,在凉州这酒可不多见呐!”郭侗十分客气,提起酒樽与郭荣碰了一杯,郭荣却不提杯,“荣弟,你这是何意?还怕为兄在酒里下毒不成!”郭侗见状,提樽便饮,咕咚咕咚,一樽见底,“现在荣弟还有疑心吗?”说着又夹了一口菜,“这菜都是荣弟爱吃的,快些吃,要凉了!”
“义兄,荣怎敢不敬,只是近日来烦心事颇多,无饮酒的雅兴罢了。”郭荣推辞不掉,提樽小酌了一口。“荣弟啊,你我从小情同手足,初到我们郭家的时候,我与兄长(郭信)可曾与你脸色看过?父亲如此偏爱与你,我们兄弟二人都不曾有半句怨言,就连这牙内指挥使的将印交由你,我们可有与你争过?你哪里来的烦心事?”郭侗语重心长的说道,独自斟酒,提樽一饮而尽,接着说道,“我知晓凉州府那些风言风语让你颇为恼怒,可荣弟你要信我,那刘喜发的那份声明,他没安好心,为的就是让你我兄弟二人手足相残,我是想为将,可我也知道论文韬武略,兵法权谋,为兄不及你万分之一,父亲如此看好你,自然有他的道理。”
话刚说完,郭侗又是一樽入喉,郭荣见状略有惊疑,“那为兄今日是何意?这难道不是鸿门宴?”
“鸿门宴?荣弟,你可说会说笑,今日邀你前来无非就是想与你敞开心扉,以免兄弟之间心生间隙,这要是鸿门宴,那刚才这杯酒算不算是劝荣弟杯酒释兵权呢?”郭侗笑道,“我想为将不是一日两日了,你也知晓,我不与你争,是因为我知道荣弟是有大将之才的,若是荣弟不嫌弃,为兄愿做牙内副指挥使,如此可好?”
“义兄此话当真!”郭荣一惊,提樽便敬,“是荣弟小人之心了,义兄莫怪!此杯当是赔罪,如此甚好,义父去檀州之前,将军印交由我,我也是怕义兄心有不甘,故此才摆下这鸿门宴啊!”郭荣一杯饮尽,郭侗见状,“荣弟的雅兴原来是如此得来的,为兄知晓了!”郭侗打趣一声,接着说道,“兄长,你还要听到何时?”
“哈哈,荣弟,侗弟,你们一番对话,让为兄甚慰啊!”这时从屏风后方走出来一人,手执花折扇,气度颇为不凡,正是那郭信。
郭荣一见大惊,连忙起身抱拳,“看样子兄长在此多时了,荣弟方才献丑了!”
“呵呵,不必多礼,坐下说。”原来那桌旁的三张圆凳早就各有其主,“翠云,拿一盏樽来,今日我要陪二位弟弟好好对饮一番!”那郭信走到桌旁坐下,对外面唤了一声。
不一会儿那丫鬟翠云拿了一盏新樽,三人对饮一杯,郭信说道,“荣弟,许久未见了,听说你茶商一道做的不错啊!”
“小道罢了,兄长见笑。”郭荣提杯敬了二位哥哥一杯,郭信继续说道,”今日这宴席,是我让侗弟备下,方才听君一席话,我心生感慨,荣弟,今日我为你备了一曲,可有幸赏脸一观?”
“兄长如此安排,荣弟自然却之不恭。”郭荣很是恭敬,“来人,这是我专门为荣弟备的舞曲!”郭信冲外吩咐了一声,没过一会儿,那丫鬟翠云与手持古琴的女子走了进来,那丫鬟翠云手中执一佩剑,郭信独酌一杯,“开始吧!”
那古琴女子席地而坐,琴声缓缓响起,与此同时,那丫鬟翠云执佩剑与琴声起剑舞,起先悠远绵长,后波澜壮阔,到后来哀鸣不止,琴声最悲怆之时,那丫鬟翠云手执佩剑,一剑向郭荣刺来,郭荣躲闪不及,手中的酒樽应声掉落在地,啪的一声摔成了碎片,虚惊一场!郭荣惊出一身冷汗。
一首舞曲终了,那丫鬟翠云上前欠身一礼,“主弟受惊了,翠云这就去为主弟换新樽。”翠云与那古琴女子告退离去,郭荣惊魂未定,郭信淡淡的说道,“荣弟,为将之人怎可如此失态,小小一剑舞就让你受到如此惊吓了?”
“兄长,此话何意?”郭荣也知道郭信话里有话,定了定神,坐下之后,平静的问道。
“荣弟不急,等新樽来,与我饮一杯,我再与你说。刚才这曲《邬江行》配上翠云的佩剑舞,荣弟感觉如何?”郭信问道。
翠云提樽来送,为郭荣斟满一樽后才欠身退下,郭荣与郭信郭侗二人再碰一杯,饮尽之后说道,“楚霸王自刎乌江确实悲壮,但究其原因,还是其委不下身段,无言见江东父老直言实属荒唐,若是回江东徐徐图之,来日必然有东山再起之日。”
“荣弟好见解。那刚才翠云这佩剑舞,又作何解?”郭信继续问道。
“想必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郭荣此刻已经明白了郭信话里的含义,郭信微微一笑并不作答,“荣弟,你看这屏风上的山河图,如何?”
郭荣早就品析了一番,顺口答道,“栩栩如生,作此画之人必胸中有山河,否则画不出如此意境。”
“承蒙荣弟夸奖,为兄正是那作画之人,将此画作与屏风之上,送与侗弟镇宅。”郭信提樽小酌一口,淡淡一笑。
“早就听闻兄长诗词书画样样精通,未曾想到胸中有如此天地!”郭荣此刻大惊,这郭信仿佛不曾认识一般,这般心境,绝非是什么文人墨客可比拟的。
“呵呵,荣弟过奖了,今日一席,其实荣弟说的都没有错,那一杯酒确实想让荣弟杯酒释兵权,也确实是一场鸿门宴,侗弟并不知情,也只是知晓,我想邀荣弟前来一叙,只是听二位弟弟方才一席话,我颇为欣慰,奈何既生瑜,何生亮。论文韬武略,我皆不在你之下,兵法权谋我日日研习,隐忍多年只等父亲卸任,我为兄长,那牙内指挥使的位置为何轮得到你?可父亲都未曾与我相谈便将那将印交于你,刚才那一剑本可取你性命,我想让你知难而退,可听你话中的意思,这牙内指挥使你是非做不可了?”郭信起身,摇开花折扇,目露凶光,盯着郭荣一字一句的说道。
“兄长,你这是为何?荣弟之才你我有目共睹,若是我们兄弟俩一同辅佐荣弟,何愁大事不成啊?手足相残真有必要吗?”这时郭侗也起身,向郭信问道。
“侗弟,所以说你的志向最多也就是牙内副指挥使了,为兄心中有雄师百万,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郭信毫不留情的打击郭侗。
“兄长,此言有些过分了,你难道想效仿太宗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与兄弟相残吗?”郭侗此时有些怒气,“成大事者,向来冷血无情,为兄多年郁郁不得志的样子只是为了这十年磨一剑,任何人都别想阻拦,包括你们!”郭信轻喝一声,“荣弟,莫怪为兄心狠,实乃时势造英雄,这天下需要我!动手!”
刷刷刷,屏风里钻出三道蒙面大汉,手执长剑,看气息都是高手!此时,那古琴女子与丫鬟翠云也执剑闯入,“翠云,你到底是谁的人!”郭侗大惊。
“回少主,我早已委身信大人门下,对不住了!”翠云欠身一礼,抬剑指向郭荣,内堂中顿时杀意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