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人间，安越城。

旭凤知道这次润玉在凡间的身份是安越王的三子，他便带着龙葵来到此地。

“小妹，兄长历劫我们不可干预，所以无论你看到什么都不能出手懂了吗？”旭凤不放心的对着龙葵嘱咐道。

龙葵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润玉，自然是连连点头，保证绝不干预历劫之事。

听到龙葵的保证，旭凤这才松了一口气。只因命书上说：安越王三子润玉，妓子所生，位卑低贱，因其母之故不被安越王所喜，比之府中婢子小厮更是不如。

他母亲本是这安越城艳名在外的花魁，被安越王的下属赎身后送给安越王。甫一进府便受尽宠爱，不久便生下润玉，安越王大喜，甚是宠爱这对母子。安越王妃如鲠在喉，设下毒计诬陷其母与人私通，被安越王当场撞破，后亲手将其掐死。

安越王本想将润玉一并打杀，终是不忍，饶他一命，从此不闻不问，润玉时年五岁。

当年这对母子盛宠之时，后院众人都恨不得啖其血，食其肉，寝其皮。如今只剩下这么一个弃子，她们当然不会放过他，日复一日折磨一个幼童。

自那时起，又过三年。此时润玉已经八岁，这三年来的日子简直比之猪狗都不如。府中下人猜测主子们的意思，虐待折磨于他，食不果腹衣不蔽体都是轻的，那些人甚至那他当撒气的工具，一有不顺心便动辄打骂。

旭凤和龙葵赶到的时候，正遇上一群小厮在润玉所住的荒园找茬，由于旭凤早已在他们二人身上施下隐身术，所以无人能看到他们。

一个尖嘴猴腮的小厮正大骂站着的男孩，龙葵看到那个男孩的样子没忍住哭了出来。

他看上去哪里有八岁，说是五六岁还差不多，穿着一身短小的到处补丁的衣服，消瘦得似乎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手上满是粗茧，脸上还有深深浅浅的淤青，他淡漠地看着面前这群人。

那个小厮骂完还不解气，飞快地向着小润玉一脚踢了过去。

龙葵反应奇快，手中一道蓝光向着那个小厮打去，想要救下润玉。

不好！旭凤心头一震，忙将龙葵的攻击化解，然后一个禁锢之术将龙葵法力封住。

那小厮逃过一劫，但是润玉就没那么好运，那一脚实实在在地踢在他的肚子上，小小的身子被踢飞在地，嘴角血迹流下。

“你干什么，放开我。”龙葵厉声对着旭凤大吼，眼中似有红影，泪水还未干涸，怒火蔓延。

旭凤被吓了一跳，心中惊讶：没想到平是温温柔柔的小妹还有这么凶的时候，但是他很快便正了神色，严肃说道：“龙葵，你别任性，这是兄长的命定劫数，岂是他人可以干预的。你若出手，不仅可能会干预兄长晋升上神，你也会被天道反噬。”

他顿了顿，又稍将语气放软说道：“这次的上神劫，兄长只能成功，不然他在天界的日子会更不好过。小妹你能够护他一时，难道还能一直护着他吗？”

这些话让龙葵的愤怒渐渐消散，她向着润玉走去，手轻轻抚上他的头，就像以前王兄对她那样。她想要为他疗伤都做不动，只能任由眼泪一滴滴滴落，发出一阵细小的抽泣声。

“可是哥哥，缘机仙子为什么要给王兄安排这样一个命格，这太残忍了。王兄飞升上神之后真的就可以不像以前那么苦了吗？”

她眼中的悲伤和心疼让旭凤的情绪也不觉低落，他也并不能告诉龙葵润玉的命格出自何人之手，再怎么样那也是他们兄妹俩的亲生母亲。他只得避重就轻答道：“若是兄长飞升上神，父帝定会授予他相应神职。”

“那会像哥哥一样执掌四方天兵吗？”她想起以前哥哥穿上战甲时威风凛凛的样子，若是王兄也穿上戎装，必定是极好看的。

旭凤心中也不确定，但是现下只得顺着这小公主说，“嗯嗯，会的”毕竟兄长再怎么说也是父帝亲子，他这样告诉自己。

打人的小厮似乎还想要对润玉做什么，但是被同伴拉住，“差不多就得了，上面可是吩咐了不能让他死的。”那小厮这才停手，骂骂咧咧道：“小杂种，今天便宜你了，呸，我们走......”

润玉听着他们的议论和辱骂，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等他们走了才艰难地爬起来，然后一瘸一拐地向房内走去，临走前似有似无地向着龙葵站的地方投去一个眼神。

龙葵心疼地跟在他身后，陪他回到屋中。

与其说是屋子，说是屋子也不过是一间连牲口房都不如的地方，到处都是破洞，一张木板搭就了一张简易的床，上面铺着破烂的被褥，但是那被褥还比较干净。

龙葵这才含泪认真打量润玉，他身上的衣服虽然破旧，可是却干净，看得出来哪怕转世有些性子依然变不了。

润玉缓慢地挪动步子，小心翼翼地爬上床，途中却是不小心牵动了伤处，“厮”，额头冷汗直冒，他强忍住疼痛，平躺下来，闭目休息。

龙葵哀切地看着旭凤，奢求他为润玉疗伤或是解开自己的法术，但是这一次旭凤铁下心肠不去看她。

龙葵眼中的希冀逐渐泯灭，她最终低下头不再言语。

旭凤不想龙葵再为此事忧伤，他不忍地看了看润玉，对着龙葵说道：“好了小妹，看也看了，我们该走了。”说罢不顾龙葵的挣扎便带她回去九重天宫。

刚一进入南天门，龙葵便挣扎着拿出被旭凤抓住的手，她只失望地看了看旭凤，然后便头也不回地回宫。

旭凤也是无奈，不过是历劫一场，哪怕命格曲折，但凡尘种种于神仙而言不过虚妄，龙葵这种认真到近乎执拗的态度，他却是不能理解。

龙葵又怎么会这般轻易放弃，她飞快回宫，找到云鹤，“我要去凡界陪着王兄，云鹤姐姐你替我看守瑶光殿，对外就说我要修炼，谁也不见。这是传音玉佩，若是有要紧事可借此给我送信。”脸庞虽然稚嫩，但是却镇定坚毅，有条不紊地安排着。

她说着拿出一块白玉，这本是之前和王兄一起研习法术是做出来的小玩意儿，没想到现在倒是排上用场。

云鹤吓得脸色都变了，结结巴巴道：“公主，大殿下的劫数你并不能插手啊。天后若是知道您私自下凡，恐怕会大怒，瑶光殿中的仙婢恐怕会死无葬身之地啊。”她言真意切，害怕道。

龙葵眉头一皱，她真的不太喜欢天宫的人，一开口一个“天后责罚”之类的话，也不喜欢大家对于王兄轻蔑的态度。

难得地语气生硬道：“够了，本宫不会插手历劫之事，我只是去陪着王兄。母神若是发现，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定不会叫她牵连于你们。”

云鹤知道龙葵是在以公主的身份命令自己，哪怕心中担忧万分，也只能低头称是。

云鹤在心中默默感叹：天家公主，即使她单纯良善，不懂这天界派系争斗之事，可是毕竟是世间寥寥无几的凤凰，天生的威仪尊贵也是他人所不及。

为今之计，云鹤也只能竭尽全力替龙葵隐瞒，毕竟若不是公主的有意保护，这一百年来云鹤早就被天后责罚。

龙葵变幻一下自己的装束，假扮成一个小仙婢出了天门，按着之前的路径前往人间。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虽然龙葵自觉耽搁的时间并不多，但是与润玉而言又是过了两月。

龙葵到时润玉正在水井边打水，她学着之前哥哥的样子给自己施下隐身术，这才慢慢靠近。

此时人间已是深秋，一阵阵风带来一股凉意，润玉却仍是一袭破布单衣，他艰难地打着水浆洗盆中的衣服。

这些衣服是那些小厮的，他们扔给润玉，并且让他只能用冷水洗。他每日只有不停劳作，才能换来一点食物。

龙葵看着润玉粗糙的小手冻得通红，身子瑟瑟发抖，眼眶一红。哪里还顾得什么不能干预劫数，手指一动，那盆中冰冷刺骨的凉水竟是变得温热。

她想，自己不用法术帮润玉洗衣服，就只让水变得不那么冷应该不算什么大事吧。抱着这样的心态，见没有什么异常，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心中沾沾自喜到：我可真机智。

若是有人看到她此刻生动的小脸，必定会心生欢喜。

润玉本来正坐在小凳子上洗衣服，但是突然脸色一变，手飞快地从盆中抽出，像是见鬼了一般震惊，大惊之下，没稳住身体跌坐到地上。

此刻却是顾不得什么，忙爬起来将手再次放入水中。

没错，热得！怎么回事？

他脸上闪过惧色，强装镇定扫视这荒园，身体不自觉的做出防备姿态。“什么东西，你是妖怪还是鬼？”男孩的声音略显沙哑和让人无法忽视的恐惧。

龙葵嘟嘟嘴，口中回答道：“龙葵才不是妖怪，也不是鬼，龙葵可是这天地之间唯一的白凤凰。”可是她说的话润玉是听不到的。

润玉等了良久都没有得到回应，心中虽然害怕可是却也有着非凡的勇气。

如今的我还怕什么呢？“你会伤害我吗？”他不死心的又问问。

龙葵正在苦恼该如何回答他，毕竟她不打算现身，虽然她不满哥哥的态度，但也是明白历劫之事的重要性。

她一瞥，看见园中的一颗小树，灵机一动，手指轻点，那树枝便无风自动。

润玉看着那树枝人性化的摇了摇头，他心头松了一口气，又问道：“你会伤害我吗？”

龙葵操纵这树枝，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

润玉心中有了大概的了解，这不是树妖，“你是神仙吗？”润玉小心地靠近，他现在不仅不害怕了，反倒是有点好奇。

树枝轻点，无声地回答他的问题。

他走近轻轻碰了碰树枝，那个样子惹得龙葵偷笑。

小小的王兄好可爱的诶。

“谢谢你”润玉对着空气说道，复又继续浆洗衣物。

水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