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物世界
公元4159年。没有谁能说清楚现今哺乳动物的智慧从何而来。有人说是进化的结果,但人类从猩猩进化到智人耗费了数百万年,而仅仅数千年就让这陆上的猪狗猫兔也获得相当的智慧,这解释实属牵强,如果硬要把网上那些人类教导犬类语言的视频作为佐证,讨论人类在缩短这时间的作用,稍有不慎便会被扣上矮化物种的帽子;更有甚者搬出2011年间上映的猿族崛起,认为当下哺乳动物的智慧是旧人类“自作孽”下的幸运产物。
真相早已不得而知,或者是不可言说。能够知悉的是,肆虐生灵数千年间的瘟疫是真的,哺乳动物间几乎灭绝一个物种的大战是真的,笼罩了近百年才慢慢消散的饥荒阴影也是真的。眼下的一片繁和:狮子坐在餐厅里大快朵颐,猫狗在咖啡厅里相互依偎,山羊和黄牛在医院为老虎做着手术,猴子在鞋店为箭猪换着鞋蹄;真可谓来之不易。
“轰隆!”天空划过一道闪电,街道上的智物们匆忙赶着路;呼啸而过的警车跟救护车溅起的水花让路上的智物们闪躲不及,纷纷往车辆驶去的方向张望,好像这样就能看到尽头发生的案件一样。
李警快步穿过在豪宅前围观的群众,2米6的身高和健硕的肩膀让他显得异常强壮,快接近一头大猩猩的体格塞在风衣下甚至显得有点局促。
“死者是一个黄牛,蓝勇,24岁,死亡时间应该是昨晚,没有目击者,负责这区域监视的蝙蝠昏睡过去了...”李警一边听着助理报的信息一边揭开盖着尸体的黑布,胸口跟脖子的肉基本都被切割完全了,想找咬痕基本是不可能了,现场的内脏估计也拼凑不齐一个完整的消化系统。看起来像是又一宗因为控制不住欲望的惨案。
“拍照都拍完了吗?”李警低头问随行的搭档汉斯,汉斯是一个狗,跟李警搭档了快有10年了。
“拍完了,尸体装好送尸检了,今晚去喝一杯?”
“不喝了。送个什么尸检,把元芯片取出来送取证科,身上的机甲拆一下,剩那点肉叫价值委员会的人过来盖个章就能送屠宰场了,你今天没把口水流得现场到处都是吧?” 李警说完自己没忍住笑了出来。
汉斯白了一眼没说话,吩咐实习生们收拾好现场,把尸体打包好送取证科。从搭档第一天他就觉得李警这人嘴贱,要是把他们的聊天记录放出来,李警准能被打上物种歧视的标签,但汉斯也知道李警工作能力极强,而且还是主动要求调来刑事部,要知道,这年头公务员都挤破了脑袋要进医学部跟教育部,毕竟要评选终身价值委员会裁定员的话,医学部跟教育部的背书可比当警察要值钱得多。
当然了,如果你是大富商,做了很多善迹,也就另当别论了。
“绝对是人干的!”“严厉谴责人类!”“违反新世界法一定要严惩!”“我们不是食物!”
大批智物示威者还聚集在联合国门口抗议,没有人知道这场风波还有几个月才会过去,但是有人,或者说,有智物违反了新世界法这个事实一直挑动着整个世界的神经。
新世界法是由各幸存的哺乳动物于3417年联合制定的新法,用于规范所有有智慧哺乳动物行为的法律,又被称作哺乳动物法。 新世界法中大大小小的法律达上千条,小到“生物”“动物”等词只能用于描述非哺乳动物,大到最重要的一条便是哺乳动物间不得互相残杀。然而一千年过去了,还是会出现哺乳动物被捕杀的案件,每每出现被屠宰的牛羊或者猪狗,矛头都会直指人类或者是狮子老虎等大型肉食哺乳动物,这事儿放到两千年前,对于自诩高等智慧生物的人类来说是何等屈辱?别说几头牛,就是上百成千的牛,一天就被人类吃个精光,从内脏到舌头,煮得熟咬得动的就没有逃过人类手掌心的,焖的炒的煎的炸的,卤的烤的炖的焗的,就是只用开水烫个十几秒,还只能是十几秒,久了怕肉变老,少了怕肉太生,加点酱汁辣椒,人类也是吃得津津有味,在他们眼里,那可是对食物的尊重啊。
而每次发生这类案件,随之而来的便是大小规模的示威游行,绝食静坐,肉食者眼里自然是满不在乎,曾经食物链顶端的王者,即使是战争时期与草食性智物结为同盟一起对抗过人类,骨子里还是得抑制自己捕猎的欲望,在部分肉食者眼里,绝世静坐的智物们更像是一碟碟不需要蘸料的佳肴。
这其中也有一些被同物种觉得是“异类”的例外,黑格尔便是这样一个“孤独的散步者”。作为一个黑豹,在当上价值审核员之前他便坚信目前的法律制度已经相当完善,肉食动物完全不需要耗时耗力去捕捉别的智物。
自新世界法规定不得捕杀哺乳动物以来,肉食动物的饮食结构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鸡,鱼,蛇被大量饲养成为主要肉食,原料为植物蛋白的机械造肉也能提供大量蛋白质,尽管以哺乳动物为主食的其他智物包括人类对法条曾有不满,这条法规也确是社会安定祥和的基石,当然这也存在着一个大前提:没有饥荒。
事实是,价值委员会是为了对抗饥荒而成立的组织。在大大小小的饥荒下来以后,新世界法新增了一条:
哺乳动物间自行交换失去劳动能力或丧失社会价值的个体,其能力及价值由种群自立委员会自行裁断。
自此,每个季度都会有衰老的母牛,脑死亡的狮子,患疾的病猪,判死刑的野狼被当做商品屠宰送到其他的种群做交换,当然,这其中交换的,也有变态的人类。
价值委员会
巴别市的中心伫立着巴别市价值委员会,这栋54层高的浅灰色正方体大厦,远处看就像是一块纯色的魔方(是的,几千年过去了,魔方还是智物们用来锻炼脑力的小玩意),天气阴暗的时候,这栋大厦似乎变为一块正方形的黑洞,吸噬这周遭的能量。
正午12点,黑格尔从工位上站起身,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回家。
“欢送日还是那套节目吗?”说话的是维斯坦,一个长着雌性外表的雄狮。假如用两千年前人类的话来说,维斯坦应该是一头最“政治正确”的狮子。两千多年以后的“政治正确”在智物眼里更像是一个烦躁的作家写坏的文稿,没扔中纸篓的一团废纸罢了。
黑格尔用背上的机械手臂挠了挠耳朵,“来我宿舍喝点?”答道。
“今天是欢送日,可不是什么长假,”维斯坦说着用机械手臂扯了扯黑格尔的胡须,“等会去你家一喝明天估计就不用来了,我可不想丢了这铁饭碗。”维斯坦上一次去黑格尔宿舍喝酒直接睡到了第二天的下午,好在是周末,没耽误什么大事,但那股酒劲让维斯坦现在想起来都有点后怕。
“你这小娘们,”黑格尔笑了笑,捋了捋维斯坦的尾巴。因为相同的价值观,眼前这个仅仅认识了两年的伙伴总是像多年的深交般黏在一起,“小娘们”这词换了别的智物口里说出来,维斯坦定会龇牙低吼对方,在黑格尔这却成了他们之间的昵称,反之,他也会叫黑格尔“小黑鬼”。“手脚麻利点,等会欢送会开始又得拖到傍晚才能走了。”
“行了行了,走了走了。”维斯坦说着把一叠文件塞进背侧的包里,从工位上跳出来,一豹一狮便往大门走去。
大门正有袋鼠和蝙蝠们在为下午的欢送仪式做着布置。欢送会在每个季度末都会举行一次,欢送的是已经被审核为没有社会价值的智物们,这些智物们会被送到屠宰场,一个星期后,他们就会变成食物出现在各个其他种群的超市里,人类可以吃上牛肉,狮子老虎能吃上熊猫肉,老鼠能吃上狗肉。
说话间,黑格尔跟维斯坦已经回到了宿舍,放好了背包,卸下背上的机甲,。“你说,我们这工作,有价值吗?”维斯坦跳上沙发,把身子蜷成一圈,窝着前掌,问道。
“咋又是这个问题,我们不聊过很多次了吗,审核他人的价值就是我们的价值啊,总需要有人去做这项工作。没有价值的智物浪费着公共的财产,消耗着自然的资源,把他们筛选出来不就为后世提供了更可持续的发展价值吗?”尽管已经讨论了无数次,黑格尔也依然对这个话题保持着兴趣,因为当他自己说出那些话时,内心的深处也总有一丝细小的声音在质问着自己,判断价值的量尺到底该放在谁的手中呢?
“那元芯片和估值系统这套组合本身的价值又是谁去审核的?”维斯坦没有反驳,他知道黑格尔内心跟他有着同样的质疑。
“不需要审核,我们相信,就是真的。”当讨论陷入胶着或无法自圆其说的时候,撒泼耍赖式的固执己见便成了常见的辩论技巧。至少黑格尔在维斯坦眼里是这样。
元芯片在搜集智物身体机能,大脑信息以及帮助智物控制机甲方面起到关键的作用,每个智物在出生时便会在大脑与脊柱连接处植入属于自己的元芯片,而估值系统则是根据元芯片的数据赋予每个智物一个价值数,在这里,价值不再是旧人类口中一个虚无的词语,而是确切衡量的数值。
举个例子,初生的小羊价值数为元0(如果是基因出现巨大缺陷的畸形儿甚至不会被植入芯片就会送去屠宰场),直至小羊性成熟前元芯片都会对他的身体机能和心理状态以及所接受的文化教育做评估,性成熟后便会有属于自己的价值数;假设小羊智力上是天才,身体强壮,心理健康,受过高等教育,甚至在性成熟以前就为他物提供了价值,他的价值数可以高达500甚至1000,而性成熟后的价值数则随着他自己在社会上的行为产生波动,如果很不幸,小羊性成熟以后生活突遇巨变,变成一个疯子,又或者遭遇了车祸变成了植物羊,估值系统判定价值为0,那就意味着市场上多了一份可口的烤全羊,又或者,羊肉串。
“你把今天欢送的名单带回来了吗?”黑格尔也跳上沙发,窝在维斯坦旁,每个季度讨论被欢送的名单成了他两固定的节目,看惯了被欢送的智物,自己上场的时候应该不会害怕吧。
“带了,就在包里呢。”说着把前掌伸进桌上的包里,拿出了名单。
下午两点的太阳格外刺眼,巴别市价值委员会大门前铺着一条红色的地毯,地毯的那一头停着一辆大客车,地毯的两侧是夹道欢送的子民,整个广场一片寂静。
“欢送!起!”大门旁的大象一甩鼻子,震耳的音乐响起,缓慢,悠长;大门里走出两个扛旗的大猩猩,一脸的威严,肃穆;跟在后面的是或垂暮的老者,或伤残的弱兵,被欢送的智物从被审核为0价值的那一天起就会入住(被关在)价值委员会的18楼,他们不允许被探望或者是以任何形式与外界有交流,当他们重见天日的那天,眼神里只剩呆滞,就好像,又变回了动物一样。
“巴别市理工大学语言教师黎安平,作为一个熊猫好不容易进的理工大学做老师,本来应该是后半辈子无忧了,结果手下教了一个杀戮机器,一阶价值系数暴跌,还被查出引导学生思考利己主义利弊,怀疑是人类的间谍,我审核的时候资料都看了我三天。”维斯坦看着这个老师的资料,“你说这价值系数是咋运作的?”
“每个老师教导一名学生毕业后根据学生情况获得一阶价值系数,后续学生所做贡献与老师挂钩获得二阶价值系数,两系数折算为价值数加入老师总分,反过来如果学生。。。”
“我知道,我知道,”没等黑格尔说完,维斯坦就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我是说这估值系统咋断定的系数?”
“你纠结这个干吗,要不你去考数据科去。”
“欢送!再起!”大门旁的大象一甩鼻子,震耳的音乐再响起,激昂,低沉;大门里走出一个熊猫和一个黄牛。平静,怆然,一丝不挂。
“这个,前阵子那桩命案受害者的爸爸,蓝智,生育部前副部长,三个月前突发心梗,抢救以后估值系统判定后续存活价值小于输出价值,直接打出了0估值,审核的时候上头还让我把手续过快点。”维斯坦翻开另外一页。
“至亲在自己临走前不能来送最后一程,不知道他在临行前脑子里在想什么。”
“欢送!止!”随着大象鼻子一挥,音乐停了下来,广场上一片寂静,天上飘过几朵乌云,遮住了刺眼的阳光,满员的大客车缓缓从大门对开的通天路开出,没有一点声响。
我的价值便是成为集体的价值。客车的一侧迎着这样几个字。
命案
对于李警来说,取证科的电梯实在是有点拥挤,但这似乎在短期内不会得到解决,因为取证科上班的智物体积最大的也不过是去年入职的棕熊。
况且这个问题在巴别市已经是老生常谈了,为了适配不同智物的身形,几乎所有大厦都要配置最低载重8吨的中型电梯,考虑到大楼的结构承重,市中心居民楼规定不得超过5层,这也就意味着市中心的居民楼普遍都是五层。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城市都是如此,事实上,巴别市算是新世界最为特别的一座城市,其他周边的城市基本实施的物种自治,例如隔壁的虎市,顾名思义,在那居住的智物基本都是大型猫科动物,由于物种的体积还有习性相近,城市规划上相比巴别市并不会耗费大量的物力。
“让一下,谢谢。”走出电梯时,李警还要注意不要踩到脚边的兔子们。曾经有大猩猩在街上追赶,把路过的小白鼠碾死了,事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白科,我的证据呢?”
“哟,李警,”答应的是取证科的白苏摩,一个身长足有100公分的大兔子,一边说着一边脚一蹬站到了李警的肩上,“你是来拿蓝勇的证据报告是吧。”
“还能是谁的,咋,我们科还有送别的证物过来检验吗?”李警揉了揉苏摩的脸蛋,耳语道,“昨晚跟你老婆有干过一分钟吗?”
苏摩瞪了他一眼,从他的肩膀上跳下来,“元芯片没了,后脑有小面积灼烧的痕迹,跟之前几具尸体一样,滚。”
“他妈的,又这样。”李警嘟囔着拿起材料准备走出取证科。
“诶,”苏摩叫住了他,“李警,你觉得我像食物吗?”
李警皱起眉头,“你他妈在说什么?”一脸困惑,不知道苏摩的问题从何而来。
苏摩没有回应,忽地转身操弄起实验仪器,就好像刚才的事情没发生过。
走出取证科的李警没有着急回刑事部,他的脑里飞速地过着几起跟蓝勇相似的案件:被取走的皮肉,消失的芯片,灼烧的后脑。。。
裤袋传来的一股震动打断了他的思绪,是维斯坦发来的信息;
“你说得没错,蓝勇爸爸欢送了,和你说的一样,心梗抢救,价值骤降。”
李警和维斯坦是老同学了,一年前的同学聚会让他们得以重新取得联系,那段时间正好发生了第一起后脑灼烧的案子:芯片发展部前部长的女儿,一个优雅的长颈鹿,被人发现时尸体都长蛆了,一个星期后芯片发展部前部长心肌梗塞,被欢送,价值审核也是从维斯坦手上通过的。
本以为是凑巧的案例,一个月以后数据部部长的妻子,一个小白鼠,死在小巷里,两个月后数据部部长在大街上突发心梗晕倒,被追赶的大猩猩碾死。连审核都不需要。
去年12月,教育局前局长,一个犀牛,在评选终生价值委员会裁定员的最后阶段被发现心肌梗塞身亡,欢送。两个月后,他的儿子被发现在他的卧室里被杀,同样的,大量骨肉被取走,芯片消失,后脑灼烧。
没等李警想个透彻,手机突然又响了,是汉斯的电话。
“你要我查的东西查到了,发你了,你看看吧。”
“好。”
正要挂电话,汉斯忽地接了一句:“李警,你想跟我玩接飞碟吗?”
李警语塞,没等他反应过来,电话就被挂断了。“接飞碟”,这个平日里李警用来跟汉斯开物种玩笑的梗,居然从汉斯自己口里说了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阵不妙的预感掠过李警心头,他抬头看了眼这九月的街道,智物们衣不蔽体,连机甲也消失了,他猛地眨了眨眼睛,发现是自己的幻觉,然而留下了一种让他说不出口的难受;多年的执警直觉让他感觉到自己被监视了,环顾四周,却发现不到一丝跟踪者的线索,他胸口一闷,像是被人恶狠狠锤了一拳。
“不妙。”李警捏住了后劲,心想道。“要赶紧回去。”
惊慌失措的李警喘着大气回到了自己的公寓,他环顾着自己许久没有打扫的小房间,墙上订满了好几个月以来收集的信息。
“关于深化改革芯片操作发展意见指导日前发布”
“芯片发展部前部长公开反对在芯片内部添加反向操作系统”
“巴别市中心建设严重耗损国库资金”
“数据部秘书出售芯片数据被捕欢送”
“你的人生掌握在谁的手里?教育局前局长震怒发文”
……
汗水大颗大颗地从李警的额头滴下来,他打开汉斯发来的信息。
“鼠市居民密度屡创新高,计划生育政策形同虚设。”
“关于强制实施计生意见指导被否决”
愚蠢!愚蠢!汗水依然大颗大颗地滴下来,但李警已经分不清是因为体力的劳累还是内心的恐惧。当他把所有的线索连接起来时,才发现自己摊上了大事,因为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价值委员会。
愚蠢!愚蠢!我怎么可能掰得过价值委员会!我连证据都没有!李警的脑海里像是一团乱麻,用乱麻形容或许不太贴切,因为所有的时间线跟线索都在他的脑海里有序地铺成了一张地图,而地图的中心是没有方法抵达的孤岛。
“咚咚!咚咚!”心跳声成了李警唯一听见的声响,他瘫倒在沙发上,不知道如何是好。
突然,他胸口一闷,是比先前来得更猛烈的撞击,李警抓住胸口,跪倒在地,他开始感觉不到自己的指尖。我会死!这个念头像雷电一样劈中了李警,顾不得那么多,他抓起一把刻刀划向了自己后脑。
“啊!!!!”随着一声惨叫,李警晕了过去。
巴别市
后脑的刺痛让他在不知道过了多久以后终于醒了过来,睁开双眼时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张手术床上,四肢被固定在了床板。
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晕了多久,恍惚间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如果这是天堂的话,那天堂也太刺眼了,他心想着。
“这里可不是什么天堂,孩子。”不知道哪里传来的话语声打破了房间的沉默。“你足足睡了有三天了,房间这灯我可是贴心地调暗了的。”
李警挣扎着想坐起身,却只能勉强把头太起来,甚至抬头都显得非常吃力,但他太想知道说话的人是谁了。
“我是你的话可不会着急起身,后脑的芯片刚重新植入,自己拔掉这种鲁莽的行为可是会让自己命丧黄泉的。”那声音渐渐靠近,直至到了他的床边,“忘了自我介绍了,价值委员会会长,伊娃·露艾迅,叫我伊娃就好。”
伊娃把手放到了李警的额头,“多好的脑袋啊,性成熟后的初次估值就达到了555的高分,成绩优异,敢打敢拼,执警以来破案无数,仅仅用了三年就当上了处长,估值更是飙到了810。就这么死了太可惜了。”
李警瞪大了双眼,他看着眼前的女人,内心却没有一点畏惧,反而有太多的问题想问出口,去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你可以不用说话,用你那机智的小脑袋想想就可以了,我听得见。”伊娃开口说道,“你后脑的芯片被置换过了,等整个芯片适配完你的身体,只要我想,我甚至可以让你拿刀割破自己的动脉。你想知道什么都会告诉你,冷静点,孩子。”
“为什么?你说什么为什么,芯片收集你大脑的信息再反馈到指定终端输出到我的脑里我就听到你脑里在想什么了,没错,过往的芯片只收集你们的生理机能和心理状态,这不芯片也要发展么,通过收集你们接受不同观点时所呈现的心理状态,评估你们的不同立场,甚至分析你们大脑里的想法,进一步解析大脑传到声带的电波,要知道民众想说什么不过是几个按钮的事情。”
“一个问题一个问题来好吗,孩子,不是,芯片发展部前部长不是因为反对这个被杀的,他反对的是插入反向操作系统,苏摩问你她是不是食物,汉斯问你玩不玩飞碟就是我跟你开的小玩笑啊。”
“别急着骂我啊,这一切都是为了社会的稳定还有物种更好的未来啊。估值系统越精准,个体可利用程度就越高。”
“不是,我们不是在制作什么智物兵团,也不是要操纵大家,只有需要的时候才会启动反向操作系统。”
“没错,例如你说松绑以后要砍我的时候。”
“的确,数据部,教育部,生育部,他们都是我们杀的,但他们的死都是必要的,噢不对,那只小犀牛要是没有跑进卧室看爸爸的文件应该就不会死。”
“你不能那么消极啊孩子,凡事都有两面,我和你只是站在了不同角度看待而已,或者说不同的维度,巴别市建造一栋普通居民楼的平均费用是鼠市的720倍,为了统筹不同物种公平使用不同资源背后的输出更是巨大到你这个小警察无法想象的地步,一个富商使用数据创造出来的经济价值反馈到民生的工程上符合所有智物的利益,引导孩子们往国家需要的地方去学习更是为我们的发展做更充足的准备,要说引导的话,你读的书,你看的电影甚至街头的营销策略不也是引导吗?什么?自由?什么是自由,你看看,你起来看看。”
伊娃扳动了病床,让李警坐了起来,在李警面前的是一面大白墙,白墙上放着违禁的视频,用旧世界人类的话说,这应该是一档叫做【动物世界】的科普节目。
“这就是你想要的自由吗,”伊娃指着白墙吼道,“人类把它们开膛破肚的时候可不会管他们的自由,豺狼划破你喉咙的时候可不会管你的自由,自由是什么?是欲望,欲望是魔鬼,你知道你搭档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吗,那只公狗可不管生殖隔离,可以的话,他会把隔壁科室的兔子都操一遍,你跟我谈自由!”
伊娃喘了口气,她好像激动了点,“抱歉,失态了。”
李警的大脑一片空白,即使见过许多凶案现场,真实动物世界里的物种残杀还是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震撼。
片刻,伊娃再次开腔。
“不杀你当然是有理由的。”伊娃侧着身,坐在了床边,轻抚李警的脸颊,“你觉得万物平等吗,”李警愕然。
“哺乳动物拥有智慧以来,跟人类爆发了好几次大的战争,如果不是几场瘟疫下来,人类数量断崖式锐减,这才让战争有些许平衡,战争平息后,那些战前支持哺乳动物的人类,用他们的话说,叫反叛者,跟哺乳动物们建起了这个新的国度,而人类则在海的另外一边几乎与我们隔绝,换句话说,我和你都是反叛者的后代。”伊娃稍作停顿,她站起来走向病床旁的仪器,解开了李警的声带。
“你似乎冷静了下来了呢,是的,我并没有想杀你,失去你对我们是一个极大的损失。这些年海事频发,必须要承认的是,我们的科技并达不到他们的高度,加上他们日益频繁的间谍活动,我也是迫不得已才推进的芯片发展计划。”
“你想我做什么?”李警问道。
“去海的那边,去人类的国度,”伊娃握住李警的手,“夺回我们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