恪王掌了“龙虎十二营”的消息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但还是没能冲淡笼罩在整座恪王府上的愁云惨雾。
这座府第陪着淳于燮从步步小心走到了终于可以扬眉吐气的今日,却遭到了前所未有的迎头痛击,就连它主人那颗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坚强心脏也开始动摇。
自从出事后已经过了三天,林琬琛的身体在慢慢复原,玲珑阁也从一派凄凄切切渐渐消散化作略带萧瑟的寂寥,淳于燮也牢牢遵守着自己的诺言,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
按照常理说一座王府里王爷绝少踏足的地方一定会被下人们不闻不问,可这座玲珑阁偏偏就成了各中的例外,这三天来不仅是玲珑阁里的旧奴就连王府里从没有见过这位林侧妃的人都有事没事就跑去嘘寒问暖,然后再禀报给淳于燮讨他的喜。
内厅里淳于燮右手纤长的指尖在左手的白玉指环上慢慢滑动,眼角一挑缓缓开口。
“王妃她怎么样了?”
“王妃?”
淳于燮本来就凛冽的眸子近几天越发的深不见底,几位奉旨来给恪王侧妃调养身体的御医也就愈发的谨小慎微,就连和这位“邪王”对视也尽可能的避免。
“从今往后恪王府里只有一位王妃,林琬琛,记住了吗?”淳于燮当然知道自己在御医面前说出这番话的分量。不是因为掌了龙虎营有恃无恐,二十几年了,不管该不该他承受的他都承受了,这一次他就是想要任性一次。
几位在太医院里供职了半辈子的老太医面面相觑,受宠的女人他们不知见过多少,但让男人不顾礼法、不计后果的还是第一次见到,连忙含糊其辞地回答:“尽管林妃娘娘本来就体质偏寒不易受孕,不过只要休养得当,以后还是可以为王爷开枝散叶的。”
开枝散叶,这四个字像是四个钉子被重重地钉进了他的心。
她的身体他可以帮她调养复原,可谁能告诉他究竟该怎么做才能抚平她心上的伤?他不在乎血统传承,不在乎家室香烟,他只要她!可老天偏偏不肯放过他,偏偏要把这女人和着他的心一起收回。
凤目中眸光清冷,万丈的波澜都被他死死地压在了心底,于眼前人看来如同泥牛沉入江心翻不起半点涟漪:“那就请诸位大人尽心了。”
一屋子的人诚惶诚恐地从内厅里消失,淳于燮也终于难得的卸下了防备,双眼里满是落寞。
“王爷,”身边的小德子轻声呼唤,“您真的不见娘娘了吗?”
“不是本王不见她,是她不想见本王啊。”淳于燮漠然地答道,声音听起来竟有些凄怆。
“王爷如果担心就去看看娘娘吧。”
“不行,本王答应她了,本王不想失信于她。”
“王爷还记得在梅园看到小六儿的情形吗?”
一语点醒梦中人,他答应她不进玲珑阁,却没有答应她不可以偷偷去看她,这个念头从淳于燮脑中闪过让他隐隐觉得开心。谁能想到那个连朝堂庙宇都懒得正眼看的“邪王”,居然被一个小女子逼到了这步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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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阁和王府的其它院落稍显不同的地方就是院墙高大,贯通内外的雕花也比较少,当初淳于燮这么煞费苦心的安排是为了保护林琬琛的安全,却没想到竟然成了他现在的阻碍。
得益于他优于常人的身高才勉强可以看到玲珑阁里的景象。
时值隆冬,院中的合欢树上余下的枝桠仿佛一根根指向天际的枯指,将他眼中的阴郁衬托得更加沉重。
“小德子,”他轻唤,如同做了错事害怕责罚的孩子,“你去帮本王看看她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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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阁里的摆设依然如故,只是因为此时女主人正卧病在床少了少许生气。小德子低着头,朝着雕花大床的方向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奴卑见过娘娘。”
淡烟色的帷帐里一个轻柔的声音传来:“起来吧,你到这里来有什么事情?”
“娘娘,王爷现在就在院外,王爷让奴卑代问娘娘安好。”
沉默。帷帐遮住了林琬琛,让向来善于揣度人心的小德子也失去了判断力,只能静静地等待着。
“请你转告王爷我一切都好,让王爷放心。”
“是。娘娘难道真的就不再见王爷了吗?”小德子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
又一阵沉默,这一次伴随它的还有从帷帐中四溢而出的伤感,让小德子这个局外人的心也禁不住一沉。
“小德子,千万要照顾好王爷。”
“奴卑一定尽心竭力,但娘娘觉得您不在王爷身边,王爷能过得好吗?”小德子说着,一抹苦笑涌起,“奴卑多口,娘娘不要怪罪。娘娘如果没有其他吩咐,奴卑就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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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玲珑阁的内室里重新又恢复了一片安静,林琬琛半靠在枕头上,一双杏眼中晶晶莹莹。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默默地一声叹息流过心底,波光婉转间掩住了满腔悲伤。
“娘娘何必这样折磨王爷和自己呢?”床边的紫云小心翼翼地说道,“如今王爷掌了龙虎营,早晚有一天会为林大人和夫人报仇的,娘娘您就宽宽心。”
“报仇,报了仇我父母的命就能回来了吗?”
“娘娘,人死不能复生。”
“所以我恨他们!恨不能亲手杀了他们。可杀了他们又能如何?不过就是再送几条性命。以我恨之人的命换几个我爱的人,这样就算报仇了吗?”
“娘娘爱自己的爹娘,那王爷呢?”紫云的声音稍稍大了一些,语气也变得坚定。
“王爷……他……没有我也可以。”
“娘娘如果真的这么想,那奴婢倒是替王爷不值了,娘娘可知道王爷为了能离娘娘近些现在就站在院外。”
林琬琛微微眨了下眼睛,一对泪珠径直滴落到了胸前。
骄傲如淳于燮竟然为了看她折了傲气,不惜在墙外偷觑,她只要一想到这心里就像针扎一般的疼,可她真的害怕见到他,毕竟这会让她想起太多不愿面对的事情。